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中国知青网  (http://zqbbs.5ijt.cn/index.asp)
--  白山黑水  (http://zqbbs.5ijt.cn/list.asp?boardid=102)
----  [原创]追忆集体户(11)  (http://zqbbs.5ijt.cn/dispbbs.asp?boardid=102&id=27758)

--  作者:冰雪绿原
--  发布时间:2009/9/30 8:24:00
--  [原创]追忆集体户(11)
 

4.我在农村记日记


记日记,据语文老师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可以锻炼思维,无论抽象思维还是具象思维;可以提高观察能力,无论微观世界还是宏观世界;最主要的还是训练语言表达的方式、方法和功力,初步是确切理解述主观思想或客观事物,接着是阐述得明白准确,最高境界是在上述基础上传达得逻辑清晰、形象生动、文辞高雅。如此之美妙当然能吸引循规蹈矩的我,因此在上小学时我就准备了日记本,打算从此记下去。然而,我很愚钝,也很顽劣,兴趣过后,便悄然收手,日记的记写便无疾而终。这是个恶劣的开头,预示着我记日记的过程,常常虎头蛇尾,断断续续,不能一以贯之。


到达农村之后,农活苦累、环境差乱、心境欠佳,使得记日记成为不可能。我这个人毛病甚多,其一就是书写需要正襟危坐,随便趴在炕沿的急就章是万难办到的。当时我们10名男生挤在一间西厢房中,坐卧腾挪都摩肩擦肘,何来书桌以放纸笔?况且,人声鼎沸,言语汹汹,何能静心握笔?以上原因,加上我的惰性,毋庸记写成了理所当然。


待到新房子建成,我户的人员已经减少多人,几个人专享4间大北房,着实宽阔、敞亮。这时,我们与队里、社员的关系和缓了许多,使得我们的生产、生活趋于稳定。我们将队里文化室的一张破旧的3屉桌和一个类似公园中的长背靠椅搬进户,摆放在居中屋子的西墙。又将曾经用于包装包裹的大木盒竖在破桌上,正好分上下两层,把各自的书籍摆进去,俨然藏书丰富的书架。可惜,当时还未装电灯,只能摆放一盏自制的煤油灯。这样,书房兼卧室就算齐备了。


我在农村的日记内容,不能依循以往的路数,那是有过惨痛教训的。小时候,我曾读过一本记述那位“独立寒秋”眺望“湘江北去”的著名人物的传记,对于那些“指点江山”的英杰的情怀佩服至极,那种“绝口不提身边琐事” 的若谷虚怀牢记而施行之。可那是伟人,我是凡人,若刻意模仿,无异东施效颦。中学“毕业”分配时,我因言获罪(参见我的《人遇到秀才,秀才遇到兵》),殷鉴不远。送至农村后,断然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生产和生活成了我日记的重点内容。绝口不议政治,只谈周边琐事;绝口不论主义,只讲风花雪月。


生产,当然不是记述如何开高粱苗,如何扒大垄,如何打羊草,如何放羊牧马,如何。。。。。。要是那样的话,就不是日记,而是农业技术手册。生产活动,主要记写劳动过程中的趣闻趣事,像哪个打头的被大家攆毛了、歇气时捉住了几只大眼贼、送粮过磅把皮袄一同约以增加分量、谁和谁地头干仗抄起了家伙、老贫协又讲了什么笑翻人的故事等等,等等。


生活,当然不是记述如何挑水,如何洗衣,如何背柴,如何烧火,如何做饭。。。。。。要是那样的话,也不是日记,而是生活百科问答。生活动向,主要记写生活过程中那些耐人寻味的或充满情趣的点滴事情,而这些往往是大量的、琐碎的、稍纵即逝的。像户内关于自留地的种植作物的议论和决定,门前菜园的播种、除草、收获,某一户员骑马去公社而马先于那户员归来的故事,户员们对于户内两把小提琴的持有者的技艺的评价,户养猪只的管理,户养犬的描摹等等,都在日记中有所涉及、反映、重现。还有一个重要事项在我的日记中可谓一丝不苟,就是“借粮明细账”。有一段时间,我们缺粮到了每天连一餐都不能保障的地步,于是我就去借粮,回来记好帐,到时一一归还,再销账。这一笔笔是含糊不得的。


农业劳动,累;农村生活,苦。调节苦和累的润滑剂则是诙谐、幽默、揶揄、调笑的催化和生发。在我的日记中也常常记载户员们对于当地女孩子的评价和漂亮程度的排行榜,记载有关户员对于某位女孩的接近度和亲昵度,记载户员当中的互相挤兑和嘲讽。有时也发表自己对某些感情现象的议论,甚或通过“诗词”予以讥笑,不过这并非恶意,只是玩笑而已。我的日记本就随意地插在各种书籍之中,基本没有可以隐瞒的内容,因而并不担心他人阅读。当真的需要记述涉及自己隐私的地方,我便用曲笔,用隐晦和模棱话语传达自己的意思,譬如我摹写“那清澈的双眼”即是这种语句。我在农村数年的日记,是第一手资料,翔实、具体而微。可惜的是,却毁于我自己的一次狂暴之举。那是在农村的最后一个冬日,焦虑于北京的回函而不可得,忐忑、烦躁、忧虑萦绕在心,愤然将挎包掴向山墙。我以为是空的,不料坠地的包成斑驳状。我立即打开,只见钢笔断裂,墨水浸染了日记本以及有着“那清澈的双眼”的主人公为我织就的钢笔套。那时真是鬼使神差,我不计后果地把破烂的钢笔和污染的日记本扔进灶坑,算做决绝抑或破釜沉舟?我不得而知。


--  作者:冰雪绿原
--  发布时间:2009/9/30 8:25:00
--  
 

5.乡间如厕

 

我们中国人对于饮食相当重视,诚如古语所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对于穿肠而过的酒肉的下一站的处置就毫不讲究了,即使古代的王室皇家,其厕所也简陋而龌龊:一个例子是晋景公如厕时不慎跌进粪坑而死;另一个例子是西晋大将军王敦作为驸马使用公主的厕所竟将防臭塞鼻孔的干枣吃光。王室皇家的厕所破败污秽若此,遑论寻常百姓家?

 

往事越千年,时光停留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们中国人的如厕条件虽有进步,但尚未接轨于世界,难怪友邦人士来京惊诧莫名了。京师尚且如此,况乡村乎?这时,我们这群年轻人来到乡下,据说是接受再教育,当然包括适应乡村的吃、喝、拉、撒、睡。

 

我所在的小屯落位于五棵树公社的最西端,是老乡所讲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在我们的大屋未建成前,我们被安置在一个马姓“地主”腾出的土屋内,土屋西侧,越过短短的矮墙,是一座用土坯垒成的、秫秸杆上铺有厚泥作为屋顶的厕所――我谓之“茅楼”。进入茅楼必须高抬腿,因为其门槛足有半米高,我猜想那是防止犬豕禽非法闯入而设的。茅楼内,正中置一口大锅,想必是淘汰下来而废物利用的。两块土坯摆放在锅的两侧稍前的地方,相距正好符合人体下蹲两脚的位置,这就是“蹲便器”了吧。我试了试,还真行,只是必须保持重心在前,否则“腚”将拖泥带水。

 

我很庆幸居然有单间的“茅楼”可供使用,那种一溜若干个“蹲位”,中间连隔墙也没有的公厕,没有一点儿隐私,实在是大不雅。然而这种庆幸没有持续多久,便成了扫兴。一日,我突然内急,慌慌忙忙,头也不抬地朝“茅楼”奔去。待我欲跨门槛儿之际,猛抬头,脚步戛然而止。原来两个女同学正在如厕,她们拼命地呼喊并激烈地摆手,欲意阻止我的前行,可我意念在腹且低头疾行而未予察觉。待到察觉,我已近到咫尺。见状,我大窘,扭头逃之夭夭,“喷薄欲出”的感觉顿消,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般,惊恐、羞赧。从此,我再不接近这可恶的茅楼。

 

茅楼可以不去,“方便”还得继续。于是,垄沟、草窠、树趟、荒甸成了出恭地点的选项。这种纯天然方式的最大好处是透气良好,只要逆风而作,绝无晦气熏天之虞;最大缺点则是苍蝇的骚扰和蚊子、小咬的侵袭。

 

就这样熬到新居建成,以为再不为如厕发愁了,哪知新建的大屋是个烂尾工程,压根儿就没有厕所这一项。我们只得继续在垄沟、草窠、树趟、荒甸诸项目中予以选择。后来在我们在屋子的东侧修了个猪圈,不经意间成了我们的又一选项,即猪不用时人用,提高土地的利用率嘛。我的一个同学十分喜欢在那里出恭,每到兴起时总要唱上一两句:“朝-霞-啊,映在-唉,阳-澄-湖、湖、湖――哇上”,每到这时,我们都知道他已经畅快淋漓了,而我则更加羡慕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收放自如的本领。这是因为,自从那次茅楼的事后,我长期腹泻的毛病算是止住了,可矫枉过正,如一段相声所说,稀是不拉了,干的也拉不出来了。便秘,成了长期困扰我的痼疾。

 

如今,21世纪初叶,冲水马桶在京城已不是奢侈品。我的第二故乡也许正向着这种如厕方式转变,希望它快点儿到来。


--  作者:冰雪绿原
--  发布时间:2009/9/30 8:26:00
--  
 

6.我屯的文化室

 

我们隋家围子当年隶属于徐家大队,位于大队的最南端。屯中,南北和东西两条土路交汇成T字形,在交汇点偏西一点坐落着我屯的文化室。文化室是土坯垒筑而成,呈黄褐色;顶为微小弧形结构,铺有厚泥;有一门两窗,原来涂有的蓝色油漆剥落殆尽;门开在土屋东侧,已呈破烂状。

 

文化室门前是一条土路,跨土路向南偏东一点是一口水井,有辘轳、井绳和水桶等设备。井是口老井,水不深,井口开阔,井壁为六面,均由木板拼接,但已糟朽,水面常漂浮烂木板等杂物。井水浑浊,味苦咸涩,未有新井前,它是全屯唯一的水源。文化室东侧原有一块木制黑板,后来车老板在其柱上拴马,马惊,将文化室唯一象征文化的黑板连根拔起,使“文化室无文化”一语成谶。文化室的房后,地势低洼,有积水一片,夏季白色的鹅在其中浮动,冬季顽皮的小尕在其上滑冰。文化室西墙外,地势陡然升高,其上是本屯羊倌的家。

 

我们第一次进入文化室是在第一次上工之前,由队长领着我们鱼贯而行。进得门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贴北墙摆放的破旧三屉桌,桌上堆放些乱七八糟的物件,桌上墙壁贴有伟人巨照,巨照两侧用红纸条写就黑色的字句,右边“大海航行靠舵手”,左边“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队长位于正中,硕大的头光而亮,大声地指挥道:“‘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nen)情大’,预备――唱”,于是声振屋顶,曲音绕梁。仪式结束,我们便拎着铁锨去做插队的第一次农活――扬粪。

 

文化室是社员议事、开会的主要场所,大凡传达上级指示、会议精神、领导讲话都要使用它,作为受众的我们自然经常过去光顾。记得一次,不知何方神圣来此讲话,满嘴群众陌生的词句,还自以为得计,居然讲出“人类的败类,社会的蟊贼”那样莫名其妙的话。于是,在我们知青话语里这位干部的大名就变成了“社会的蟊贼”。

 

批斗会是那个年代的平常之举,经常在文化室展开。那次召开的批判图谋强暴我户女知青的犯罪嫌疑人的会议,我户所有男户员都参加了。我们见到犯罪嫌疑人吓得浑身乱颤,汗珠劈里啪啦地往下落,而发言最为激烈的当数大户李家的一个媳妇。她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数落犯罪嫌疑人,慷慨得口吐飞沫、吼声如雷。渐渐地,我们明白了,她并没有谴责他的不轨行为的可耻和迫害女知青的罪过,而是骂他对不起她。后来得知,原来她是他的婚姻介绍人。

 

割资本主义尾巴在那个年代是不容置疑的,必须执行,不论理解与否。清理房前屋后小菜园的会议就是在文化室举行的,虽经社员的多次质疑和反对,但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依旧照计划执行。我的短文《菜苗青青》就是那件往事的回忆,至今还耿耿于怀。

 

文化室东面的黑板曾经是我们知青的宣传阵地,所谓“宣传群众”是也。我们把锅底灰用水调匀,涂在黑板上。干后,从小学校弄来几只粉笔作为工具,在其上书写生活小常识、农业谚语、医药的基本用法等知识性的文字,起到提高文化素养、普及科学技术的目的。然而不久,却毁于马的惊厥,拴马者,一说是吴家老大,一说崔家老二,莫衷一是。

 

文化室本应是传播文化,普及知识,融体育、娱乐于一身的地方,这在当年是不可想象的,如今或许名副其实了吧!

 

 

(待续)


--  作者:槐乡
--  发布时间:2009/9/30 11:26:00
--  

拜读楼主佳作,了解了插队的情况,感觉比兵团艰苦多了,首先一条吃不上饭就很伤脑筋,民以食为天,还要自己想方设法找粮食吃,太苦了!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