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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1 17:14:00
--  流星(小说连载)
 

流星

第一章  上山下乡

 

前言

 

今年的1012日是我们第一批北京知识青年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40周年的纪念日。想当年,我们青春年少,看今朝,我们已是两鬓斑白……

40年前的坎坷磨,练了我们的意志,40年前的风风雨雨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北大荒的山山水水饱含了我们的血和汗。我们怎能忘记啊,胸怀壮志地踏上了征程;我们怎能忘记啊,冰天雪地的考验;我们怎能忘记啊,辛勤劳作的汗水把白山黑水撒遍。我们怎能不自豪地称自己是北大荒人呢?我们已经把最美好的青春奉献!

为了这40年,我写下了这些文字,用来永作为纪念吧。

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二日

 

他,在广漠的宇宙中是颗及其微小的尘埃,他默默地在随同无数的如此小小的尘埃一起,在宇宙中运行着,远古的人们都称呼它们是天空中的繁星。但是他,不会像很多星星一样被人们所赞美,并命名为什么星宿、什么星座、什么富有童话幻想般的美丽的星。也不会像那些在夜空中陨落在地球上的尘埃一样,给注意观察的人们留下一闪的光亮,不但被称为美丽的流星,还常常带着人们的美好而虔诚的祝愿消逝在夜空。他却是在太阳照耀下陨落在地球的大气层,并将自己燃烧在的大气层中,他不会被人们所发现,却为自己留下了一闪即逝的光亮。他,也是一颗不会被人们发现的,来到地球上的宇宙尘埃——流星。

流星所讲的故事,就是这样千千万万个不被人们所发现的来到地球上的流星中的一颗。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1 17: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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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2)告别北京

 

征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车箱里擦肩接踵地来往着,坐车的人在送行人的帮助下都急忙地找寻着自己的座位,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提包。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流星安排好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和背包便下了车,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都来送行了。他听着姐姐反反复复的嘱咐,一边应允,一边不断地抬头焦急地注视着天桥的进站口,怎么还不见她的踪影?难道她已经上了车?……

“铃……”

站台的铃声响了,流星和几个身行麻利的小伙子都赶紧与送行的人握手告别,急忙地挤上车来。只有这最后面的三节车箱靠站台这面的窗口处,里外都围满了人,车厢的每个窗口都挤着六七张男男女女青少年的脸,还有一些人已经将头伸向了窗外。车上车下的人们都相互招着手,有的欢声笑语相互祝愿着;有的情深意切地在相互嘱托;有的用手帕擦着脸,还在低声抽泣着。流星站在车箱的门口,除了和姐弟们挥手告别,依然跷目以待地注视着天桥的进站口……站台上五六层送行的人都被车站的服务人员挡在了一条白线外。

在这第八节的车箱对面,北京市万里副市长和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就站在白线边上微笑着向车上的人们挥着手。在欢送的人群后面,有两条红布的横幅,黄纸黑字写着“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最光荣”、“热烈欢送支援边疆建设的青年奔赴北大荒”。

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地启动了。车上车下更是挥手频频,站台上不少的人还追随着缓行的列车,边招手边喊着什么。车箱内的人几乎全都挤向了一边,不少的人已经小声哭泣了起来。就在列车驶出站台,再也看不到送行人的身影时,车箱内的抽泣声汇成了洪流,顿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流星,是一名刚跨出学校大门的热血青年,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与同车的战友们一样,怀着美好的理想,勇敢地踏上了支援边疆建设的征途。

他虽然没有痛哭出声,但还是泪痕满面地抽咽着。告别了,可爱的家乡--北京。告别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告别了,兄弟姐妹。告别了,亲朋好友……

这是值得牢记的时刻——一九六三年十月十二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由北京开往哈尔滨的特快列车把他送上了新的人生旅程。

想起父亲的劝阻,想起慈母的眼泪,能不让人心如刀绞吗?!来送行的姐姐、弟弟、妹妹们都红着眼圈……他是踏着亲人们的泪水坚定地迈出这一步的!

列车驶出了站台,送行的人影已消失在朦胧中,隆隆的列车无情地离开了热泪相送的人群,向东疾驶着。它不但运载着归心似箭的返乡游子、运载着为工作为生活而奔忙的人们、还要把三百多名北京的知识青年送往祖国的边陲——北大荒。

列车已经行驶过丰台火车站了,车厢内的哭声依然此起彼伏。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而优美的口琴声,接着又有四五支口琴吹响了,有节奏地乐曲声越来越响亮,随着口琴演奏的乐曲有人开始了低唱:

……

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

踏上征途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再见了

亲爱的故乡

胜利星会照耀着我们

……

这是当代年轻人都会唱的“共青团员之歌”,它激励着人们渐渐地从哭泣中醒来,先是小声地随着哼哼,漫漫地都放开了喉咙,车箱里顿时又产生了活力,一曲唱完,一曲又起:

……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车站送行上山下乡青年.jpg: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1 17: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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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年青人,

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那里有困难,

那里有我们,

迈开大步向前进。

不怕艰难万险,

不怕山高海深。

高举革命的大旗,

巨浪滚滚永不停,永不停。

……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气势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

 

一曲曲激昂的歌声越唱越响亮。流星没有五音齐全的歌喉,但这些激发一代青年人的乐曲,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们同龄人所热爱的。为了忘却离别的思念,他们就一曲又接一曲地唱着。

这三节车箱共有三百多名支边青年,除了大部分是全市各校的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东城区往届的初高中毕业生和十多名大学的肄业生。有一百六十三名是去宝清县852农场的,其他的则是去虎林县850农场的。去852农场的在北京时就被分成了六个小队,刘星被分到了第四小队,并被指定为副小队长。送他们一起到农场的还有一名东城区劳动局的干部,和一名北京市教育局的干部。据教育局的干部说这些支边青年中,年龄最大的是三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平均年龄是二十岁多点。虽然上车之前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但今后都是参加国营农场建设的劳动者。大家将共同学习、生活、劳动在一起,正如农场派来接他们的同志所说;大家将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列车很快离开了市区,车箱里早就热闹了起来,年轻人又开始显示了青春的活力,他们又在三五成群地说笑起来。有聊天的,有看书看报的,还有的玩起了扑克牌。刚刚在家过完国庆节和中秋佳节,很多人又吃起了节日的糖果和月饼。有一些从没坐过火车、更没出过远门的人,饶有兴趣地在车箱中走动着,不时地东瞧瞧西看看。还有些人则将头抻出窗外,迎着一阵阵灌入车厢的的强风,观看着铁路两旁那些飞快移动的浓绿的杨柳,观赏着京津大地那扇面般展开的黄绿间隔成条条块块的农田……

在刘星的视野里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三节车箱都仔细地寻查了两遍,还是没有她的踪迹。难道是最后一刻,终于被她父母留下了?

嗨,刘星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他们并没有海誓山盟相互许诺,又没有挑明朋友的关系,只是在“广寒宫”(为了辅导非在校的青年参加高考,北京市组织了电视广播函授学校,他们私下称之为“广[]寒宫”)学习时结识的比较要好的异性同学。她叫许惠娟,六二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参加了电视广播函授学校学习。他们被分在了一个学习小组,除了上电视课学习外,她也是天天都到首都图书馆阅览室复习功课。开始刘星并没注意到她,可是她却很主动很率直地与刘星接近着。几次见面后,不论是刘星早去或是晚到,她却总是要找来,并且坐到刘星身旁的座位或是对面的座位上,一次生,二次熟的还主动地向刘星提出些学习上的问题了。刘星到室外休息时,她也来到院落中。说实在的,在上高中时刘星很想与女同学接触,但又怕同学们瞎起哄。因此当她走近刘星的时候,刘星的心情很不自然,她却落落大方地与刘星谈笑着。开始接触只谈学习上的一些问题,时间长了,就互相了解对方的姓名、年龄、兴趣爱好以及家庭的一些情况了。有一次刘星因为感冒而没去图书馆,没想道,下午她就到家来找他了……这次高考她也落了第,她多次与刘星相约在北海公园谈着今后的打算,他们谈得很投机。将近一年的接触,她那泼辣的性格、开阔而善良的心胸、美丽的面容和那楚楚动人的微笑,征服了刘星的心……

这次上山下乡去北大荒,是刘星他们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和在家没有找到工作的往届毕业生一起,在中山公园音乐堂听了北京市万里副市长的动员报告,当场又听了农场来的同志很真实地讲述了北大荒的艰苦条件;冬天的严寒、夏日的蚊虫、蔬菜的短缺、交通的不便等等,当然更主要地还是那里的自然景观和发展远景吸引着他们,才使这些年轻人中的一部分人下定了决心的。

这次去北大荒,不但要求每个人必须是自愿报名,还需要家长和学校的同意才行。刘星和许惠娟都经过了反复思考,并与家长进行了多方说服工作,是软磨硬泡才得到允许报名的。他俩被编到了一个小队,心情都很激动,都深信他们的友谊将会在北大荒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市政府发的一床棉被、一套蓝色的棉制服衣裤和一顶兔皮的棉帽子她已经领走了,户口也迁出了,九月报名就被批准为农场的职工了,所以24元的工资也领了。而且昨天上午他们还约好今天在火车站相见呢,她怎么能没来了呢?!

流星又串走了几节车厢,都没有许惠娟的身影,他沉闷地坐回靠窗边的座位,头脑中不时地闪着她的身影,一种莫明的失落感笼罩着心头。他感到了憧憬的破灭,当真心乱如麻,几乎无法振做起精神来。若不是附近坐位的几个同学那么风趣地善谈,他都不知自己会怎样渡过这长时间乘车的烦闷……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1 17: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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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3)沉思

 

充斥在车厢里的嘈杂声,也没能影响到刘星的沉思。他双眼凝视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景物,想用什么都看到了,来弥补将要离开二十二年朝夕相处的家人与亲朋好友而产生的留恋和失落;又想用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的迷幻感觉,来解脱与初恋情人所设计美好未来的破灭所带来无数的烦恼……他原本也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但是没能再次地考上大学(60年他曾经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开大学物理系,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退了学),雄心的受挫、家庭的生活困窘、未来生活的选择……才走上了这样的征程,难道是自己最大的解脱吗?

心潮澎湃,思绪滚滚。思维的翅膀不断地把他引向那苦难而又乐趣多多的童年;引向那表面一团和气却暗含激烈纷争的家庭;引向那看似天真活拨、团结友爱却又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的校园生活……

他,就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宇宙尘埃,诞生在日满统治时期,内蒙古的一座四面环山的小城镇——王爷庙(现在的乌兰浩特)的一户铁路工人家庭里。他,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姐姐,并且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生活在一起,虽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火车站工作,由于靠近农村,全家人开垦了些荒山坡地,又饲养了几头羊,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父亲调到了齐齐哈尔铁路局,全家只得搬入离车站不远的平房区居住。当他五岁时又多了两个弟弟,十多口的人家只靠父亲一人挣钱养活,那个年代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姐姐们不能上学读书,在刘星的记忆里深深地印刻着与姐姐一起提着水壶、水桶在齐齐哈尔火车站人群中卖水的画面……和姐姐一起在车站的垃圾堆上捡破烂儿的情景……

刘星还回忆起,后来才知道的那是1945年苏联飞机轰炸齐齐哈尔时。他和全家人都躲到房屋主人的菜窖里,他父亲却站在平房的屋顶上看热闹。急得他妈妈直喊;老祖宗,快下来吧,飞机要扔炸弹了。他父亲却说;不用怕,那炸弹比咱这儿的一大片平房还贵,人家才不会往这儿扔呢。那是苏联飞机在炸小日本鬼子的大楼呢……

“同学,还在想家里人呢?”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大个子看到刘星双眼发直地一直看着窗外,才笑着对刘星说。

这问话把刘星从沉思中唤醒,他很尴尬地回答:“哦,没有,没有。”

“还是想开点吧,人生不过百年,总在城市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了,就那36斤粮食也不够咱们这些大块头吃的啊,到农场总不会再饿着了吧?不然你就把这次出门当成是去旅游,去游山玩水好了。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大展宏图呢。”

他的话把周围的人也都说笑了。刘星为这么热情的话语所打动,也加入大家聊天的行列。虽然以前都不相识,现在却都是同路人了,闲聊更可以排解烦恼,他虽然话语不多,也就与大家熔为一体的说笑起来。

天津站到了。

不少人挤到车箱门口,有的想下车买些东西,有的想下车呼吸些新鲜空气和活动一下腿脚,更多的则是没见过天津站是什么样,想下去看看热闹。和刘星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谈得正投机,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刘星对面的三个人,一高、一矮、一胖,都很有风趣。尤其是那个与刘星说话的高个子叫龙金印的人,身高能有一米八以上,体格不壮,却穿着一件肥大的中山服。双眼有些近视,却不带眼镜。一边和他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一边常常屈抹着双眼看着周围的人,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很诙谐,惹得大家都笑不拢嘴。那个胖点的人叫赵伟国,身体格外健壮,像个运动员,说起话来还瓮声瓮气的。他那男低音的歌喉也是非常动听的,然而给大家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爽朗的笑声,不但声音哄亮,还真的像是从他的腹腔发出的。那个矮个子的同学叫李顺,看来也是个奇材,不但口琴吹得好,还会吹笛子和长箫。在与大家聊天时,谁也没注意,只见他把手向空中一招,一付崭新的扑克牌就在他手中扇面般地打开了,之后,他又用这扑克变了几套小魔术,如此一来,围观的人更多了。在刘星旁边坐着两位女同学,见周围站着很多男同学时,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她们刚站起身,就有三个人挤着坐了下来。

列车开出天津后,农场派来接他们的一位同志也来到了这里。李顺赶忙起身让座,还是坐在廊道边上的那位同学站了起来,并拉着那同志坐了下来。人围得虽然更多了,但刘星他们的议论却停止了。

那个同志有些尴尬了,带着上海口音说:“我们随便说嘛,坐火车是很累的,聊聊天可以解除疲劳。今后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聊聊天也可以相互了解嘛。”

还是龙金印先开了口,说道:“您就是852农场的李干事吧?在中山公园音乐厅我们见过您。”

“真是好记性,肯定是我长相特殊吧,尖嘴猴腮的……”他边说边用手摸着他那向外突出的嘴巴,见他那高颧骨瘪瘪腮,就引起了刘星他们的哄笑。他身材虽有些瘦小,但却很精神,看模样不到三十岁,能代表农场来北京接他们这些由各个学校报名到北大荒的去的青年学生,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总场团委的青年干事,并是他们青年学习队的政治教员。这人真不愧是做政治工作的,很会调解气氛,经他这一说笑,打消了这些青年学生们的顾虑,他和他们的关系一下就亲近了很多。

“哪里,哪里,是那天散会后,我随着一帮人围在您身边听您讲北大荒故事的时候认识您的。”龙金印虽然也在笑,却有些脸色发红地说。

“开个玩笑,不必介意。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那个李干事问道。

“我是北京二中的。”龙金印首先介绍说。

“我是二十五中的。”

“我是六十一中的。”

……

这个李干事也真能聊,有一个同学问起了北大荒的风土人情时,他就先说起了北大荒的富饶来了,什么“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啦;什么“黄花遍地开,蘑菇木耳满山采”啦;什么“红果、核桃、野葡萄,人参、貂皮、乌拉草”啦……总之北大荒的山山水水都是宝,真把这些年轻入听得入了神。除了这两排椅子上的六个人外,前后排背对的座位上的人也都站起身,趴了过来,连人行过道上也都围满了人呢……

 


--  作者:闲人一个
--  发布时间:2010/3/11 19: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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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地看了冷雪峰朋友写的小说,在感慨我们共同命运的同时,忽然想起了贺敬之写得《西去列车的窗口》......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宁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不禁感慨万分。期待下文。
--  作者:槐乡
--  发布时间:2010/3/11 1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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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兄是第一批自愿报名下的乡,正是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激情满怀、年轻力壮时,要在农村大展宏图啊,钦佩!


--  作者:轻舟
--  发布时间:2010/3/12 7: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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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兄大作,细腻深刻,功底深厚,甚有生活。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2 1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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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4)结识小兄弟

 

刘星一直坐在靠窗口处,已经四个多小时没动过地方了。这中秋时节,从车窗外吹进的风使刘星感到了寒冷,而且早就想方便方便了,由于李干事的善谈,刘星也不好意思走出。这时有人叫了一声:“看,大海。”就在李干事停止介绍北大荒的风光、众人都向窗外观看时,刘星站起身来挤出了这聊天的人群。

洗完手没再返回座位,刘星走到两节车箱的门厅处,却发现有一个小个子,但很壮实的男同学扒在车门上哭泣。刘星装着没看见他哭,上前指着窗外问道:“同学,你刚才看见了大海吗?”

他没心思地抬起头,看看周围没别人,才知刘星是与他说话,又看看窗外摇摇头说:“我没注意,我没见过大海。”

“你是那学校的?”

“二十三中的。”

“是几小队的?”

“二小队的。”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刘星一会,可能觉得刘星还可以交往吧,才对刘星说:“我家住在东四钱粮胡同。”

“嘿,咱们住得很近呢,我家在四条西口。”

“怪不得我看你有点面熟呢,我们肯定在那儿见过。我家住钱粮胡同东口,咱们就隔着一条马路。”

“很可能我们见过面,我上学时经常从你们那胡同窜过,那时你还是小孩儿呢吧。”

“不,不,我想起来了,今年春节时,那是大年初三下午,在明星电影院门口有俩人吵架,围着那么多人看热闹,都要动手打架了还没人管,是你给劝的架吧?你还记得吗?”

“你也在那儿看热闹?”

“那可不,好多人在起哄架秧子,想看看打架的热闹呢,你就给劝散了,能不对你有印象吗。”

“嚯,搅了你一场好戏,到现在还记着呢?”

“那时给我的印象;你除了特别能说,身材还特别高大,像是个搞体育的,真能把人镇住呢。”

“是吗?哈,哈哈,现在不高大了吧。”

“不,不,还是很高大,只是没想到你还很好说话。你是几小队的?”

“我是四小队的。”

“我正愁着离家在外没有熟人互相照应呢,能认你真高兴。你能认我当你弟弟吗?”

“行啊,出门在外的我们都是好朋友,都是好哥们儿,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

虽然不是在一个小队里,但刘星觉得他是诚恳的,看样他年龄也不大,他们俩在北京的家又很近,出门在外也应有个照应才好,就答应了他,互相报了姓名,才知他叫武建平。

“刘星哥,以后咱们一块儿回北京探亲吧。”

“那当然好了,咱们互相也有个照应吗。”

“我要到你们小队行吗?”

“在那个小队都一样,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建平,你今年不大吧?”

“上个月刚过十六岁生日。”

“你怎么不念高中呢?”

“我爸爸是蹬三轮的,我母亲在前年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都在上学,生活很艰难。哥哥学习比我好,正在念高中,我这一工作了,不但家中少个伸嘴的,还可以使两个妹妹能继续上学呢。”

“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找工作呢?”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2 15: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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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会,能找什么工作?再说了,这几年饿也饿怕了,我想到农场不会再挨饿了吧?”

他的话虽然不多,却重重地打动了刘星的心。他们这些人虽说都是响应毛主席号召而自愿报名离开首都北京上山下乡的,但又都有各自的不同原因吧。

刘星和武建平互相都有了依托,心情很愉快地闲谈了起来。从北京的风光到车外的景象,从个人的爱好到今后的理想。在不知觉中列车已到了山海关。

这里虽然不是大车站,但据列车员说;出了山海关就是沈阳铁路局了,列车要在这里换火车头,停车时间会较长些。刘星他们俩也随着人流下了车。

山海关车站不大,站台也比较破旧,一座单薄的天桥上没有多少人来往。他们也只是在车箱近处活动着腿脚,做做深呼吸。放眼西面高耸的群山,层峦叠嶂,逶迤连绵。如同带子似的长城,缠绕在光秃秃的险峻山脊上,蜿蜒起伏着,时隐时现地伸向远方……

“看,那就是‘天下第一关’。”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人们的目光便转向了一个方向。他们都跷着脚,透过车站的栅栏从一些低矮的房屋顶上望去,看到了不算很雄伟的城门楼,由于太远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的……

要出关了,别人怎么想刘星不知道,对刘星来说却是他久已思念之事了。刘星的童年是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渡过的,八岁那年,即四九年一月父亲随铁道兵团进入了北京,当年六月就把他们全家接到了北京。

回想起在齐齐哈尔时,有着多么快乐的童年啊;在雪地里和小朋友拉爬篱玩儿、抽冰猴和打雪仗玩儿;与小朋友一起在林中用网粘鸟;还弄来大柳树枝,把前端捆成个圈儿,抄下林中的大蜘蛛网,在草甸子里粘蜻蜓玩儿;在水泡子边的草墩子上拣野鸭子蛋啦;在小河边扎蛤蟆啦(用一米多长的粗铁丝,把一头轧扁并磨尖,扎向水中的青蛙)……儿时那些玩耍之乐一直深刻记忆之中。当然,此次奔赴北大荒绝非重觅童趣之乐。自己却是怀着要远离亲人呵护,磨练自己的意志,要干一番事业的决心而来的。

自从六一年由南开大学因病退学后,一直在父母身边养病。病愈后心里很矛盾,又想再考大学,还想参加工作,结果又两次高考名落孙山……家中姊妹兄弟八人只有大姐嫁出了,二姐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还有三姐和俩弟弟俩妹妹都在上学,二十多岁的人了怎能在家白吃干饭。父亲和二姐两人工资要养十口之家谈何容易?(当时祖母还健在)想起在家复习备考时,人们的冷言冷语;想起那拥挤的床头和饭桌;想起那因为恋家而两次丢掉的工作机会;想起三姐那鄙视的目光和闲言秽语……刘星决心远离父母去磨练自己,去真正的干一番事业而成就自己。

想起了雄心壮志,一种自立自强的精神油然而生,失落感也渐渐地淡漠了……

刘星还在憧憬未来呢,武建平拉了他一下说:“快上车吧,要开车了。”他们与众人都上了车,列车又气喘吁吁地开动了……出了山海关,窗外的风的确阴冷了很多……

 


--  作者:冷雪峰
--  发布时间:2010/3/12 15: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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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5)小火车

 

列车无情地向远离北京的方向行驶着。车上的年青人可能是因为劳累停止了喧嚣,在静静地思考自己的心事了。初次离家的人,兴奋之后又思念起家的温馨;思念起亲人的笑容;思念起亲朋好友们的关心体贴……又有人在低声抽泣了,尤其是女同学抹眼泪的较多。为了不要产生第二次的“山洪瀑发”,为了不要再次地产生思亲思乡的沉闷,市教育局那位姓韩的老师——上山下乡青年大队的指导员站起来号召说:“同学们,我们都是来自北京的各个学校。从今天起我们就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一个同命运共呼吸的大家庭了。为了祝贺我们这个革命大家庭的诞生,我建议我们各个小队来个歌咏比赛好吗!”

“同意,同意。”

“……”

年青人是不甘心示弱的,车箱里马上又有了活力,因为各个小队的成员,基本上都坐在靠近的座位,小队长们就开始组织了。

车箱里又活跃了起来。每小队都有能歌善唱的人材,或是自愿,或是被推荐,很快就有十多名男女同学站到了走廊上。在众人的推拥下那位开始带领大家唱歌的同学,叫牟嘉利,成了组织者。他也真有才干,不但有个好嗓子,还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在他的指挥下车箱里又响起了经久的歌声。

牟嘉利首先自己献上了一曲男高音独唱《石油工人之歌》,顿时赢得了全车箱人的掌声。接着各个小队此起彼伏地都唱起了歌曲,第四小队还有两名女同学合唱了一首电影《淮树庄》的主题歌很受欢迎。而后由牟嘉利指挥着我们唱起了《勘探队员之歌》: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林中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踏上了革命的征程。

我们怀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翻看着自己心爱的书籍,也有小声的聊天者,但大多数同学都已东倒西歪地睡去。

李顺他们几个还在玩儿扑克,刘星实在是累了,抻抻懒腰,正想睡觉,却在不知觉中听到过道对面座位上的说笑声,这时刘星才注意到,有个女同学的头正斜靠在一个男同学的肩上,边吃着饼干边微笑着。虽然车厢内灯光很暗淡,但这女同学清秀的瓜子脸和那细长的弯眉依稀可见,想起白天曾见过的印象,她中等的个头,苗条的身材,眼睛不小却总是含笑着。那个男同学的长相确实不敢恭维,淡淡的黄眉只长了半截,一双小眼睛还是白的多,黑的少,瘦高的个子,瘦长的脸……他右肘支在茶几上,左臂用力地楼住女同学的后背,正低着头与这女同学说笑着。

不禁使刘星想起白天在他们出双入对地离开座位时,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传闻;那个男的出身是革命家庭,而那个女的出身是大资本家,他们的热恋遭到了两家人的反对。但他们自己彼此爱恋,痴心不改。为了逃避家庭的阻挠,他们相约各自报名上山下乡,家长并不知他们会到一起,都同意了。如今他们的如愿已尝了,能不高兴吗,看来他们真的会兴奋得难以入睡呢。此时的刘星心里真的如同反倒了醋坛子,砸破辣椒罐儿,又捣碎了香油瓶,太不是滋味了,这怎么能不使他又想起了那个在一起学习的了将近一年的女“同学” 许惠娟呢?她真的不来了吗?真的就违背了她自己的追求了吗?真的……只是暗暗地为为眼前的这对恋人祝福了。

李顺他们玩了几圈扑克也都筋疲力尽了,相互畏依着都合上了双眼,刘星边羡慕着那一对男女的热恋,边在车轮有节奏地哐呛声中进入了梦乡……

“起来,起来了。”

“快,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到站了。”

阵阵的喧闹声把刘星从美梦中惊醒。天还没亮,车厢内昏暗的灯光下,早醒来的同学们正忙着从车厢两旁的行李架上拿着自己的东西,整个车厢里真的乱成了一锅粥。

“到站了,终点站三棵树到了,请带好自己的东西,下车了。”列车乘务员喊道。

“同学们,不要急!这是终点站。先仔细检查一下自己带的物品,不要丢下,也不要错拿了别人的东西。下车后以小队为单位集合,请各小队长清点人数。”劳动局的刘干事也是北京市领导派来护送他们到边疆的负责人,也是这些支边青年的大队长,对大家喊着说。

这是凌晨五点多钟,站台上几盏裸露的电灯在高高的电线杆子上无力地摇晃着。一轮残月挂在东南的天空,微弱的月光却使得条条铁轨闪着寒光。旅客早已走光了,站台上只留下他们这三百多名北京的支边青年。

十月中旬,北国大城市哈尔滨的早晨竟如此寒冷,都穿着棉衣棉裤了还是冻得这帮北京的支边青年们瑟瑟地颤抖着。由于初醒和寒冷,没有人再聊天了,他们揉搓着双手、跺着脚,按小队为单位在原地等候着去密山的列车。

天光大亮了,他们换乘了开往牡丹江、鸡西直到密山的列车,乘务员就热情地为乘客们介绍着沿途风光和名胜的车站来;什么阿城是大清朝的发祥地啦;什么尚志县是抗日英雄赵尚志的老家啦;以及赵尚志如何在亚布力一带与小日本鬼子打游击啦……当列车行驶到穆棱时,列车员指向左侧窗外的已经被小雪覆盖的山林,又向刘星他们介绍起《林海雪原》小说里的英雄人物杨子荣就是在穆棱的战斗中如何壮烈牺牲啦……这一路上不但不寂寞,还得到了很多知识。

没想到列车开到了密山县火车站又要换车了,这回乘坐的却是木条凳、小窗口、中间开门的“小火车”了,这种车厢还没有来时乘坐的普通车厢的一半那么大,大家都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车厢,觉得很新鲜。

但这种车箱对刘星来说并不陌生,它却又勾起了刘星童年的回忆;在齐齐哈尔时,日本投降后,一些铁路职工家属就搬到了日本人住过的叫什么南居宅的二层楼的楼房里,这片住区离火车站很近,住区的小孩就经常结伴去车站玩耍,车站的一角就停放着四五个据说是日本人丢下的这种破旧的车箱。那可是刘星和他们这些小孩的第二个家,他们不管是谁,从家里带来的也好,在地里偷来的也好,什么西瓜或是西红柿啦,还有茄子、大辣椒、甜杆儿什么的好吃的东西啦,都要在那里一起分享的……虽然那个车箱要比现在坐的破旧得多,但外观是一样的。

这种车箱里没有暖气设备的,大冷天里也只是在车箱中间烧个煤炉子而己。如今,车的玻璃窗上虽然已经结了一层冰霜,但是车箱内并没有烧炉子,刘星他们只好再多穿上些衣服了。除了一百多名“老乡”在西冈车站下车,他们是被分配到850农场的外,刘星他们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终于经历了三天两夜才于十四日清晨才到达了迎春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