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农村人一辈只干几件大事，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打棺材，这大事里最大的是无后为大，支书这么折磨红梅无非就是看上红梅漂亮，好给他窦家留下个好后，再一个就是找个城里娃，有门好亲戚，省不少彩礼钱。红梅来到农村几年了，也明白了村里人的事，她铁定心了绝不给窦留下孽种。她就是要把窦家的脸面丢在全村人的面前，铺在村里的土道上，让全村的男女老少，天天踩日日碾，她就是要让窦鹤时在村里没法混人-------

村里来了勘探队，在村边的地上竖起高的铁架子，没黑没夜转动，村里人都去看热闹，不知道这是干啥的，勘探队里有一个年轻的技术员，耐心地给村里人解释半天，人们还是谁也不信：这地下咋还会有油那？

窦家的院子在村头的高坡上，远远地看见勘探队住的草绿色的帐篷，勘探队里坏小子听说村里有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常常借口到她家寻口水喝、借点东西吗五的，一来二去的红梅就和他们混熟了。技术员小吴听村里人说起红梅的事，看着红梅过得日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想起自己插队的妹妹，对红梅更是有些心疼，他把自己不舍吃的罐头托人给红梅送去，队里的人笑他：咋自己不去，还害臊呀，听说她男人是不上炕的。

真想不到这小旮旯里还藏有一个美人坯。

你咋晓得——越是山野之地越是有漂亮的野花。

对对——家花没有野花香！

小吴听后气得脸色发青虎着脸说：少说废话，谁没有姐妹下乡呀，别胡遭践人。

队里的人摇摇头说：哪家都摊上了，我的兄弟就去了内蒙插队，苦着那。

勘探队临走的那天晚上，红梅把技术员小吴叫到家里，小吴不敢去，红梅说：怕啥，我又不会吃了你。就是求你回城替我办件事。小吴问：什么事？红梅说：到家你就知道了------

红梅挺着大肚子得意在村里走，大嘴婶子见了问：红梅——怀上了？红梅笑了回答：怀了——

大嘴婶说：这回你给老窦家留下后了。

红梅看了一眼大嘴婶，对她大声说：俺说过了，这辈就是让他窦家绝后，断子绝孙！老娘才不会给他家生娃那。说完哈哈笑着走了。

大嘴婶听罢眨着眼珠子：咋——不是他老窦家的种？

窦鹤时在大狱里表现好提前出狱了，几年的时间人老了一大截子，头发也白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回到村里见红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红梅磕响头，看着红梅拉着的孩子，他还是泪流满面地对孩子说：让爷爷抱抱——俺窦家有后了，俺窦家有后了——！

红梅哼了一声：这孩子是我的儿，可不是你的孙，谁管你叫爷抱谁去，老不死的！说完扭身走了。窦鹤时呆在那里，他把儿子雨来叫到身边问：咋回事？雨来低头不说话.

红梅抱着孩子回转，冷冷地说：问他没用，我告诉你吧，这孩子是野种，是我的儿。你还想问啥？还想知道跟谁，咋搞的想听不——？

窦鹤时听罢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两眼冒金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响迸出一句：俺的祖宗，俺的先人啊，这回可是没脸活着了——

红梅笑笑说：咋没法活，死不了活受，好死不如赖活着，全村人的手指头顶着你的后腰眼儿，指着你的脑门子那，看你咋活儿！活该死——！

窦鹤时一口气没上来，挺了过去，雨来大呼小叫：爹——你睁开眼，你睁开眼——雨来的叫声把邻居惊着了，三三两两跑过来帮着雨来把窦鹤时抬到炕上，又是扶坐，又是掐人中，窦鹤时长叹一声醒了过来，他连连用力抽打自己的脸，含糊不清地说着：没脸了没脸了——败家的------窦鹤时中风了，半拉身子不听使唤，养了一段时间，拄着棍一步一划圈，红梅每天把饭蹲到他的炕头：雨来爹——噻吧， 吃一顿少一顿了，到阎王那别说俺没给你吃喝呀。窦鹤时气得直翻白眼，他喊；雨来——雨来。

雨来跑过来问：啥事？

窦鹤时哆哆嗦嗦指着红梅说：离离——婚！

红梅笑了：你想离了，你说了不算——没门！我还舍不得那，我得看着你是咋挺尸的。

恶魔把一个纯洁的灵魂变成了比自己更“恶”的对立面，报应。

可怜的红梅啊，在折磨恶魔的同时也在无限地折磨着自己！

让人眼里流泪，让人心里流血。

心中满腹只留恨，

想方设法报仇深，

气得支书没办法，

苦水直往肚里吞。

是啊！没有别的好办法，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