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如歌
-- 发布时间:2009/8/18 19: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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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续)
对越作战打响前,红河边仅有的那条国防公路上,夜夜都要通过无以计数的坦克和各种军车,因为巡逻,我们常站在高处俯瞰这动人心魄的场景。有时我们也很困惑,上半夜刚刚开过去的部队,下半夜又折返回来,也许这就叫兵不厌诈吧,要知道,即便车辆实行灯火管制,对岸的越军也能看到我们这边的行动,我们就常听到对岸越军清晰的政治喊话。
最难忘的是2月16日夜,那一晚,天刚刚擦黑,我们便接到上级命令,携带全部武器装备,占据了红河边的一处山坡高地,那是我们事前修筑好的迫击炮阵地,河对岸是越南黄连山省者兰街,是我们锁定的攻击目标。
从入夜开始,望不到边的坦克和军车便如长龙般驶过山下的公路,向着河口方向开进。所有车辆一反常态,打亮了所有的灯光,漆黑的公路被照的如同白昼,滚滚烟尘遮蔽了天上的星辰,巨大的坦克轰鸣声响彻耳畔。看不到步行的队伍,全部是摩托化开进,钢铁洪流既望不到头也看不见尾,明亮的灯光比天上的银河还要壮观,且没有片刻间断,这情景一直延续到后半夜三点钟。面对此情此景,谁能不激动?谁能不为我们祖国有这样强大的军队而自豪?
钢铁巨龙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漆黑,死一般的静寂,红河两岸见不到一丝灯光,周边静的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我从没有经历过如此骇人的静寂,那是一种大战前的能让未经历过战争的人感到瑟瑟发抖的静寂:你渴望战斗,却又不知即将打响的战斗会是什么样;你知道敌人就在你前方,却又不知道前方敌人的战斗力如何。我只觉得身上有些冷,双手也紧张的颤栗起来。
我们就在这焦虑和不安中等待了两个小时。五点多钟,坝洒方向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枪炮声,接着,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象烈焰燃烧,象山崩地裂,我方阵地上万炮齐发,一道道曳光划破夜空,无数发仇恨的炮弹呼啸着越过红河,狠狠地砸在越军的阵地上。
真是奇怪,刚才还紧张得不得了的我们,战斗一打响,全都跟换了个人似的兴奋异常,没有丝毫胆怯的表现,全排人员呼喊着坚持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我也和大家一样,迅速就位,将弹药箱中的引信包取出,小心翼翼地安装在战友递过来的炮弹上。
“目标,者兰街,越南小霸,开炮!”
随着班长的口令,我把第一发炮弹从炮口顺进了炮膛。“轰”!炮弹在一团烟雾的裹挟下飞向了河对岸,我身边的另外两门迫击炮也同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加上友邻阵地的炮火,者兰街立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炮战在继续,阵地上烟雾弥漫,火光闪闪,汗水和着硝烟在脸上流淌,战友们的呐喊声,炮弹的呼啸声浑成一片,使人根本顾不得考虑战争的危险。我们以平均不到十秒一发的速度向着对岸猛烈轰击,一口气便打完了配发给我们的一百二十发炮弹。那时,一发炮弹的价值就是一块上海牌手表,我们还真是有点心疼,因为,仅我们一个排,就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就消耗了360块当时全中国最时髦的手表,那可是四万多块钱啊。
炮战期间,不断有土块和树枝落在我们周围,但我们却毫无察觉,其实,那是久经沙场的越南炮兵发现了我们阵地的火光,用炮火还击时溅起的泥土和炸断的树枝。
多亏我们选择了一个极好的炮阵地。
我们的前方是一片向下倾斜的坡地,背后一米处便是悬崖,越军打过来的炮弹只有当面爆炸才能伤及我们,若打在身后,则都落入悬崖下边,根本碰不到我们。但当我们的炮弹刚一打完,指挥员并不容我们“隔岸观火”看热闹,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真要感谢这位指挥员。部队渡河后,当我们重返阵地察看时,只见阵地上除了炸飞的树枝土块外,还有几个弹坑,而我们身后悬崖边的大树,也已被炮弹炸得枝残叶落,伤痕累累。
其实,战争的危险并不仅仅来自敌人,自己的失误同样可能造成致命的损失。我身边另一门炮的二炮手就曾因紧张,误将没装引信的炮弹填入炮膛,炮弹没有打出去。而这位老兄竟忘了炮膛里的这发哑弹,又接着把一发装了引信的炮弹装填了进去,结果还是哑火。更要命的是,情急之下,这家伙竟然抱起炮筒,炮口朝下,倒置着将两枚炮弹倒在了地上。战后总结会上,他受到了严厉批评,因为它的危险举动很可能导致装了引信的炮弹发生爆炸,如果那样,我们可就全报销了。
炮火过后,浑浊的红河上,十几座浮桥横亘其上,坦克、军车和全副武装的军人正通过浮桥,源源不断地杀入越南的丛林。此后,我们虽然也曾过河执行过一两次小勤务,但更多的任务则转为了警戒巡逻。我曾在浮桥边站岗放哨,也曾在红河边接应解放军侦察兵归来,我还曾亲眼见到一袋袋印有“中粮”字样的“战利品”经过浮桥重又运了回来。我庆幸自己在结束知青生涯前经历的那场战事,因为,我已经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为祖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我感到很欣慰了。
再后来,当中央的撤军命令下达后,我离开了南屏农场,并迅速在河口办妥了回城手续,四月中旬,我一个人登上了北去的小火车,告别了那片我曾生活了十年的,浸满了我的汗水和泪水的红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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