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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我的两次“出逃”  (http://zqbbs.5ijt.cn/dispbbs.asp?boardid=105&id=26990)

--  作者:第二故乡
--  发布时间:2009/9/18 13:39:00
--  [原创]我的两次“出逃”
   

 

我的两次“出逃”

 

第一次出逃  ——  未遂逃跑

离家半年多了,临近六九年年底,想家的情结越来越甚,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是那时农场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制度让我们知道,想通过正规手续提前回家看看是绝无可能的,于是竟产生了逃跑的计划。

 

先是闺中密友阿青成功出逃,回到家后,她佯装我父亲的口吻打来电报,让我速回北京。掌握了和队里领导请假的“武器”后,自己内心斗争十分激烈,因为那时队里正在给我们办“知识青年学习班”,这种洗脑运动对于涉世不深的我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一方面觉得应该踏踏实实扎根边疆干革命,另一方面又觉得回家也不是不革命,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斗争的结果是:原谅自己一次,回来后重打鼓另开张吧。于是,在没有出示“武器”的情况下,独自踏上回北京的征途。

 

一早,阿虹和阿军把我送上火车,列车徐徐开动时,我清楚地看到她们眼中闪出的渴望、羡慕之情。一路上还算顺利,只是自己有些心虚,总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座位蜷缩在那里。车到老范寨,人几乎全部下光了,这时车上的几个列车员开始不断各个车厢乱窜,并且不时向我投来怀疑的眼光,我心里似乎感到有什么不祥的预兆。终于,车上一个国防军走过来,在我旁边坐定了,然后和颜悦色的像拉家常一样的和我找话:“你到什么地方去啊?”,我冷冷地说:“昆明”,他又接着问:“到昆明去做什么啊?”,讨厌,懒得理他,扔过去一句:“路过昆明”。这国防军不知再问什么好了,接着是一阵沉默。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倒故意发问:“你有什么事情?”,他说了声“没有什么”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听见车长大声叫着:“站长,车上只有一个知识青年,你看是不是她?”,我立刻感觉到大事不妙,要有灭顶之灾了!

 

车开出老范寨后,车长、国防军和那些列车员都凑到我旁边来盘问我,向我要什么介绍信。十七岁的我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对付他们,只好据实招来,说我没有农场的介绍信,但是我有机关介绍信,然后把阿青给我准备的她爸爸单位的介绍信拿给他们看。那个国防军拿着介绍信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说:“这个介绍信是先盖章,后写的字,所以值得怀疑”,这下子我可慌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这帮人开始了强大的攻心战,他们吓唬我说,要不就是到开远后被他们管起来,办学习班,再押运回来;要不就是赶快下车回头转。我觉得看样子是逃不出魔爪了,与其被办完学习班再押运回去,还不如早点自己回去,所以决定到前方蜡哈地下车。列车长还不错,他给我开了一个字条,允许我退掉从蜡哈地到昆明的车票钱,并且免费返回蚂蝗堡,所以我下车后办好退票手续就匆匆爬上了一列将要启动的南下货车。

 

坐在空荡荡的货车车厢里,一个人苦苦的想了好久好久。这一路,丢人丢大了,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犯了多大的罪,做了多大的丑事,那种尴尬劲别提有多难受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在人前昂着头走来走去,心里想着:反正你们只看见我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头想想,这事怎么弄成这样了呢?是谁走漏了消息,是谁打电话给老范寨车站,让他们把我截住的?往后想想,回到队里还不知得怎么整我呢,把我当作反面教员?……

 

再次见到阿虹和阿军时,她们都愣住了,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们之后,三个人痛痛快快地把队上领导挨个大骂一通,算是解了心仇。

 

三十年后,当我重返河口时,特地在火车半夜经过蜡哈地时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我人生的第一个“滑铁卢”。

 

四十年后,当我回想起此事时,觉得当年的队领导真够仁义,他们既没有把我“逃跑”的事情向外泄露一丝一毫,也没有找我谈话让我承认错误写出检查,更没有开会批判杀一儆百。至于四十年前究竟是谁阻止了我的“出逃”,恐怕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了。

 

 

(待续)


--  作者:下乡人
--  发布时间:2009/9/18 14: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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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大的调皮鬼!
--  作者:如歌
--  发布时间:2009/9/24 1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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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看你的第二次出逃。


--  作者:红土地青春
--  发布时间:2009/9/24 22: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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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赶上"历险记"了,只是没有完成历险过程.你还真应该打探一下这个谜底----倒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女孩子当年经历这些可以算"历险"了.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能体会当时的情景--惊吓不安、惊心动魄、惊慌失措......


--  作者:风雨人生
--  发布时间:2009/9/24 22: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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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是少不更事,现在有时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  作者:第二故乡
--  发布时间:2009/9/25 10: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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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当时快气晕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平静,也很可笑。可怜的孩子们,不就是想家嘛!现在的孩子,别说云南了,就是到美国,想家了回来看看,也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  作者:第二故乡
--  发布时间:2009/9/25 14: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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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出逃——夜行七十里  生死大逃离

 

 

 

 初到兵团的几年,还不知道考虑自己的一生究竟怎么安排。现在想起来,那时常常挂在口头上的豪言壮语扎根边疆可能只是一种简单重复的嘴部动作,而并不清楚它的实际意义。记得连里的成都知青曾经点拨我们要想离开河口,一定得找个当兵的老倌(丈夫),当时因为年龄太小,完全没有开窍,所以根本听不懂这话说的是什么。直到陆续听到有知青离开兵团返城的消息、看到自己认识的知青办回北京的现实,才萌生了离开云南的想法。

  离开云南,谈何容易!凡事总得有个由头,由头何在?正在迷茫时,机会来了:父亲所在单位从北京下迁安徽,徒然增加了许多王老五。为了照顾这些身边无子女的职工,单位决定通过省劳动局以招工的方式招收四十个知青子女,进入单位后勤部门工作。这消息令人激动不已,只是此事从申请到批复,历尽周折,轮到最后一关——回云南办调动手续时,已临近年底了。

 那年月,招工指标是不能跨年度使用的,也就是说错过了年底,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因此必须严格按照下面这个倒排时间表行事,任何一处出错,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12月30       到新单位报到,交上调动手续(那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12月26-29    从河口到安徽合肥的旅途

    12月25       到十六团办调动手续

    12月24       到十一营办调动手续

 我的任务是:24号一早坐火车从河口上十一营,一天之内办妥调动手续,当天晚上坐火车下到河口。没想到这原本并不复杂的事情竟由于一个星期天的缘故演变成夜行七十里,生死大逃离的惊险经历。

 24日早六点半才被团部招待所外的大喇叭惊醒,眼看就要赶不上火车了,一路狂奔,坐上小火车的硬板凳时,冷汗热汗一起流,虚惊一场!

 到了营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营长,希望我的调动能得到他的批准,谁想到他没在家。继续找其他的干部,竟然都没在家。尤其是关键人物军务参谋老熊,听说他一早就到很远很远的山上割木料了。这时本来就悬着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中午时分,营长朱大炮回来了。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他表示照章办事,我没意见。他的态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不久前他还到我的林地里察看了那棵实验树(是他特别培育的一棵粗大胶树),埋怨我的出胶量只有他期望的一半,要求我继续精心试验。在我突然提出调动时,他是这么开明,没有丝毫刁难,这使得我绷在弦上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接下来只等熊参谋回来就办手续了。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太阳一点一点地偏西,我不停地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张望,希冀早些看到熊参谋的身影,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小火车喷吐着白烟向河口方向呼啸而去!平时我们每天傍晚都端着饭碗在铁路边守候,看着开往河口的火车通过,仿佛那是我们与外界的唯一通道,看到它就使我们看到希望,而今火车带给我的却是彻底的绝望,因为在我们连队和河口之间,只有铁路没有公路,错过了今天这趟火车就只能明天再说了,而我的时间表根本不允许我等到明天的那趟车。为了离开河口,为了和亲人团聚,横下心来走也要赶在规定时间之前走到河口去。

 将近晚九点时,熊参谋割木料回来了,他的意思是今天这么晚了,明天再办吧,营长提醒他明天再办依然要走去河口,到那时团里也下班了,就活活把人家的事情耽误了,所以熊参谋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办好了行政转移手续,但是在转移工资关系和报销探亲假车票时,又遇到会计的质疑,我被迫在会计、出纳和营长之间来回送话,最后惹得营长大怒,当即决定召开营干部会,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营长说:“……这次调动,本该让孩子愉愉快快、心情舒畅地离开这里,可是在临走前还闹了三件不愉快的事,一是一年半载吃不上一次肉,今天正好分肉,司务长还不给(其实司务长只知道我正在探亲,不知道我那天回去了,这纯属错怪);二是本该干部抓紧时间今天办好的,结果给孩子耽误了,还要让她走去河口;三是对干部教育不够,政策交代不够,弄出今晚的不愉快……”营长的一席话让我吃惊,也让我感激涕零。在我的印象里,营长是一个脾气暴躁、武断专横的人,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似水柔情。我这样一个从来不敢也不愿接近各级领导的小知青,突然得到最高领导的同情和帮助,这才真叫受宠若惊!营干部会后,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由于不知道这一天的苦等的结果,我没敢贸然收拾自己的行李,所以连里答应负责在我走后替我把行李托运回家。另外,为了保证我能安全走到河口,营里还专门安排了两个值班战士武装护送,出发时间定在夜里十二点。

 就在准备出发时,负责护送的一个战士忽然身体不舒服,他肚子疼得很厉害,看他那痛苦的表情知道不是一般的小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好得了的,赶紧把他送到卫生所(后来听说他得的是绞肠痧,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病),回头再找营里增援,最后确定了由重庆知青杨忠义和广西籍复转军人黄品义承担护送任务。夜里一点整,我们上路了。

 平时我们有过不少次在铁路上行走的经历:从427下车到营部得走铁路;上山割胶得走一段铁路;从老范寨赶街回来也得走铁路。但那都是在白天,并且距离都不超过10里地,如今要在夜里走上70里地,别说我心里害怕,就是那两个值班战士恐怕也得心里打鼓。不过凭着重庆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凭着部队里练就的一身硬功,还凭着手里的两杆真枪,想必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既然是护送,就得有个护送的架势,杨忠义在前,黄品义殿后,这样的队形能保证无论前方遭遇什么野兽坏蛋,后面尾随什么鬼神魍魉,我始终处于最安全的位置。三个人步调一致,按照木枕或者铁枕的距离一步一步的迈出自己的步子,在黑暗而沉寂的山林里发出规律的的声音,偶尔也会因为踼到路基石头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但是这种规律的节奏不能保持很久,因为步距和轨距不完全一样,走着走着误差就大了,于是出现一阵稀里哗啦的混乱,之后又恢复常态。

 忽然,走在前面的杨忠义感到前方有些异常,赶紧停下脚步,大家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警惕的环顾四周,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先是觉得远处有点微弱的光亮,并且能听到些声音,但是声音断断续续,时响时停。慢慢地又能辨出像眸子一样的亮光。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莫非是碰上野兽了!这黄杨二人从来没有打过猎,也不知道那远处的动物是什么,对方好像也发现了我们,远远地窥视着。不知道双方对峙的僵局是怎么打破的,只记得当我们看到被疑为野兽的竟是打猎归来的卫生所张大夫时,大家不约而同爆发出的开怀大笑震得山林中的叶子都沙沙作响!原来先前看见的光亮就是张大夫戴的头灯!

 接下来的路没再碰上什么插曲,只是大家都被困顿烦扰,不得已机械地迈动双腿。我们曾试图转到路基下巡道工走出的小路上去,但是因为路太窄而且长满杂草,感觉还不如铁路上好走些。走到山腰时,天色已亮,这是25日的早晨。我考虑再让他们护送下去意义不大,就建议他们搭乘上行的火车返回营里,然后独自一人走到河口。当我把怀揣着的我的命根子——我的调动手续交给单位派来招工的老师后,累不择处,在老师那张床铺上倒头长睡,直到别人帮我办好了全部调离手续。

 26日一早,小火车轧着我头一天一步一步踩过的每一根枕木载着我永远离开了河口。

(还有后记)

 

 


--  作者:雷午寨主
--  发布时间:2009/11/15 20: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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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吗?我们在等待!
--  作者:第二故乡
--  发布时间:2009/11/30 19: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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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由于身边好友对于忆旧文章的微词,打算收兵了,可是版主有令不得不从,战友催促也不敢怠慢,就把后记给补上了。

 

 

 

 

后    记

 

 

     

    当年为了离开河口,历尽艰辛,不惜代价,凡是有过和我们一样经历的人都不难理解。那时,就是那一纸调令决定着一个人的前途、命运,所以我把第二次出逃称作“生死大逃离”,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是当我被迫在与时间赛跑时,的的确确觉得真是生死之争啊。说来也怪,费了那么大劲逃离的地方却成为我日后数十年间无时不在思念的地方,及至把她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

 

    我的祖籍是浙江,不过父亲从来不主张我在“籍贯”一栏填上浙江,他认为我既没有出生在那里,也没有成长在那里,甚至连那里的方言都不能完全听懂,因此我一直说自己是北京人,因此我对“故乡”基本没有概念,因此我也从未体验过思乡之情,但是我却对河口情有独钟。我时常梦见大雨中满山奔跑着抢收胶水;梦见烈日下借木薯叶子遮阴;梦见站在行进着的小火车门最下层的台阶上俯身把从河口买回来的甜馒头扔下路基,让战友们先吃为快;梦见在原始森林中遭遇的猴群。我时常想起大脚板(队长)每天早上催我们起床时蹲坐在宿舍竹篾墙外唱着“东方红,太阳升”;想起老李让八三端来的半碗藠头、一盘酸菜;想起老班长带领我们林地养猪时,一面往灶膛里续柴火,一面念叨着“人要忠,火要空”。······这些场景、这些声音反反复复地刺激着我,让我心底不时生出“回乡”的冲动。

 

    终于,在我儿子小学毕业那年,我们第一次举家返乡,回到阔别二十几年的河口。用孩子的话说“这地儿真好,把我留在这儿都行”,其实,他的感受可能只是源于两个字——热情。老工人们说:“你们专程从北京来,是看得起我们!” 于是,我们一连几天被包裹在老工人们用心营造的炽热氛围中,这家拉我们去坐坐,那家邀我们去住住,甚至为了我们住在哪家他们之间还发生些小摩擦。我们在连队住的几天里,老工人们抢着请我们吃饭,别说午饭、晚饭,就连早饭都排到了临走的那天。这样的礼遇,就是在故乡也享受不到啊

 

    河口,不是故乡,胜似故乡。

 

(我那当家的当年曾被老工人王元珍家庭“收编”,和他的四个儿子一起同吃同喝,这段经历他没齿难忘,所以我们又专程赶到文山去看望了退休后移居那里的王元珍。)

   

   


--  作者:如歌
--  发布时间:2009/11/30 19: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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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生动的一篇回忆文章,已经推荐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