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木棉花开
-- 发布时间:2009/11/4 11:43:00
-- [【原创征文】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王晓坤
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就要打响时,我回京的调令来了。整整十年了,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这份调令吗?而且是双保险的两份调令,一份是北京某街道办事处开出的困退调令,另一份是北京房山桥梁厂开出的与云南职工的对调令,如果抓紧时间去河口场部办理调动手续,只需两天我就可以踏上重返故乡的火车。
是走还是留?我思想斗争很激烈。走,永远离开这艰苦的环境,离开这即将开战的生死难料的前线,没有人会说三道四,虽不参战,也绝无亏欠之感。留,意味着自己不但将面临战火的考验,很可能还要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不是暂不回京,是可能长眠于此,永守边陲。
那一刻,我想了许多,近十年的知青生涯,近五年的党龄锻炼,使我懂得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应该,也必须冲上去。面对老父亲思儿的急切心情,面对祖国边陲即将燃起的战火,在走和留,孝与忠的选择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最终选择了后者,我决意留下来参战。
我所在的河口溪东农场与越南山连山,水连水,在同志加兄弟的抗美援越期间,界碑两侧的边民随意往来,十分友好,但随着中越两国关系的恶化,边民之间的冲突也日甚一日,1977年,我们农场的五连就曾与越南边民发生过严重的肢体冲突。1978年底,战争的紧张空气弥漫在农场上空,大部分职工都已后撤到30公里外的大山深处,留下的我们每人也配发了一支五九式自动步枪和150发子弹。当时,我是农场的拖拉机手,没有了生产任务,我就在拖拉机后面挂上一个小拖斗,没日没夜地为部队运输后勤物资。看见部队的车辆发生故障,我也会伸手帮一把着急上火的战士,帮他们寻找配件,帮他们排除故障。我每天的工作只有一个:支援参战部队,为前线服务。
因为熟悉溪东农场一带的地形,开战前夕,我多次开着自己的拖拉机接送部队的侦察兵越境执行侦察任务。我曾亲眼看着侦察兵们趟过没膝的八字河水消失在越南的丛林中,也曾亲眼看着他们抬回满身是血的战友的遗体,亲身感受着战争的残酷。1979年初,从我们农场六连越境执行任务的侦察兵被越南人发现,侦察兵在交火中击毙了对方三个人后安全返回。当时,六连还有一些职工没有后撤,为了防止对方报复,我们奉命从场部出发,紧急驰援六连。出于隐蔽的需要,我们的拖拉机在接近边境线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在徒步急行军到达六连后,我们立即布置了岗哨,监视着八字河对岸的一举一动。虽说河口属亚热带气候,但一月份山区的夜晚,气温常会降到五六度,而且露水很重,人在外边呆久了,依然会冷得直哆嗦。因为任务紧,走得急,我们没有带被褥,穿的也单薄,整整一个星期的蹲守,困了,也不脱衣服,找个地方睡个囫囵觉,醒了,赶紧去接替战友站岗巡逻。那时,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越南人占便宜,绝不能让我们的职工吃亏。战争中,最让人不忍卒目的就是烈士遗体。战争打响后没多久,场部木工车间接到一个紧急命令:赶制七百块高1.2米,宽25公分,下边削成尖状的木牌。因为牺牲的烈士太多,一时来不及刻碑,而囿于当时的客观条件,烈士的遗体必须尽快入殓埋葬,政府也就只能在掩埋烈士的地方临时插上这些木牌做标记。
我见到的第一个烈士是个侦察兵,他是战前越境侦查时不幸踩上地雷牺牲的。牺牲的侦察兵身上满是献血,象熟睡一样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他的战友们轻轻地为他擦洗着血迹,给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战争打响后,牺牲的烈士越来越多,加上天气也已开始逐渐变热,转运烈士遗体的条件也随之越变越差。在一次执行任务返回途中,我看到公路两边停放着许多烈士遗体,那是支前民兵从前线用担架抬回来的。因为从战场转运下来的时间过长,很多遗体已经开始腐烂,气味更是难闻,但一想到所有烈士都是为了祖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安康而牺牲的,我二话没说,立刻招呼路边等候的民兵把烈士遗体抬上了拖拉机。我驾车来回跑了三趟,直到把所有的烈士遗体都运送到了指定的善后地点。如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依然能显现出烈士们那一张张年轻可爱的脸庞。
对越自卫反击战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3月5日我国政府宣布撤军。撤军令发布当日,我们即接到农场通知:组织民兵去越南那边收缴战利品,凡是可以搬走利用的物资,不需批准,不开收条,谁拉的归谁。我们开着汽车、拖拉机驶过边境,所到之处一片焦土,路边是累累弹坑,村庄里燃烧的房屋,一切都昭示着战争的激烈和残酷。我们到了越南一个叫甘塘的地方,见到的所有的东西几乎全是中国生产的:医院的医疗设备是苏州某工厂的产品,工厂的机床上有中国制造的铭牌,连老百姓家里的镜子上都是南京长江大桥的图案……我们拉回了一台混凝土搅拌机,一台孤焊机,还有其他一些我国曾无偿援助给他们的物资,而许多东西都是我们农场所没有的。比如那台混凝土搅拌机,我们真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因为我们那时盖房子还要用铁锨搅拌水泥。
战争结束了。1979年3月11日,我揣着调令踏上了回家的路。在这终生难忘的十年中,我用自己的青春建设了边疆、保卫了边疆,实现了自己屯垦戌边的初衷。 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小小的邮包,里边是“自卫还击保卫边疆胜利”的纪念章和纪念品。虽然只是一枚徽章,一个军用口杯,但它们记录了我热血沸腾的参战经历,见证了我问心无愧的一段人生。在战争前毅然留下的决定,在战争中积极支前的行动,都是留在我心底的骄傲。作为千万知青中的一员,我既是那样的普通,又是十分的不同,因为我是一名曾经为国参战的北京知青。
亲历者王晓坤口述朱忆平持笔 09年10月
作者; 原北京31中68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4月26日随北京市十九中奔赴云南建设兵团四师十六团八营三连,后改为云南河口农场溪东分场,现为河口蚂蝗堡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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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当年持枪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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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王晓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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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还击保卫边疆胜利的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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