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彩灯照无眠

 

 

过大年是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与其它节日相比有诸多特色。但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最大的不同在于除夕晚上要守岁。想想，不睡觉，尽兴地玩一个通宵，多好啊！

 

   吃过年饭，换上新衣，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全院的孩子不约而同地在机关传达室聚齐。

 

机关的大门早已是张灯结彩，装饰一新。中间两面国旗高擎，两边八面彩旗映衬，鲜艳夺目，迎风招展。两个硕大的红灯笼红堂堂亮闪闪，映得周围一片通红。传达室的两盏门灯明亮如炬，照得门前空地如同白昼。院里大一点的孩子全来了，虽然刚刚迈进春天的门槛，天气还比较寒冷，但大家吃得丰盛，肚中充实，穿上新衣，里外暖和，再加上红灯的照耀，个个红光满面，兴高采烈。男孩子腰揣鞭炮烟花，有的还提着各类材料做的灯笼，手里捏着点燃的卫生香，你放一挂鞭，我放一个花，互相比试着，谁的爆竹响，谁的烟花高，就得到大家的夸赞和艳羡，那孩子也就得了极大荣誉似的，喜滋滋的，越发逞了能。于是评论声，欢笑声，叫好声，鞭炮声汇成一片，好不热闹。

 

   女孩子个个花枝招展，聚在传达室屋里。这屋子比较大，备有跳棋、象棋、扑克等娱乐工具，桌椅也齐备，还有瓜子和茶水。大家自由组合，游戏进行得热火朝天。所幸传达室的老头不讨厌孩子，高兴了还给大家讲几个笑话，说几个谜语。

 

   直到十一二点，大家玩得累了，才逐渐散去。回到家里，夜已深了，但家家灯火通明。那时没有电视，有条件的听听收音机，没有收音机的就打打扑克，说说话。有的人实在打熬不住，也是合衣躺下，随便盖点什么。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是不需要打开的。大门也不用关，任由孩子们穿梭似的出来进去，桌上摆着各色零食，任由孩子们取用。夜深了，孩子们仍可以随意串门。我就曾聚了七八个孩子在家，就地取材热热闹闹地唱了一出古装大戏《秋翁遇仙记》。又闹又唱，大声说话，大人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责备。

   有一年，我和姐姐玩累了，回了家无事可做，又不甘心睡觉，忽然觉得有点饿了，姐姐找出中午剩下的凉菜，我拿出红葡萄酒每人斟了一杯，二人神秘兮兮相视而笑，煞有介事地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觉得十分有趣，再斟一杯，结果姐姐喝了六杯，我也干了四杯。居然心跳不加快，脸上不发烧。那时我就觉得，大概酒也没什么了不起，也许我真能喝一点呢。

 

年年守岁，其实我真正做到一夜无眠只有一次。那是在十四岁时和三个小伙伴在一起，早就下了决心，起了誓的。夜里十一二点，伙伴们逐渐散去，我们四个人聚在其中一个伙伴家里，打扑克消遣。不断喝着浓茶水，不停说着笑话，让自己保持旺盛的精神。后半夜，眼皮开始打架，哈欠连天，牌也不时出错。强打精神坚持，觉得恍惚如在梦中，别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带有奇怪的回声。眼看坚持不住了，大家决定到外面去透一下气。

 

啊，屋外空气好清爽，凉凉的沁人心脾。没有月亮，但满天繁星与地上的万家彩灯交相辉映，远近偶有“二踢脚”脆响的声音，焰火的彩光在夜空中瞬间划过，零落消失在夜幕中。空气中淡淡飘着爆竹的硝烟味，空地上已积了厚厚的花炮炸碎的彩屑。一切都像童话般的美好。

 

我们四人站在大院的最高处，觉得心清气爽，睡意全无。我们终于实现了自己小小的愿望：坚持守岁，一夜无眠。忽然间觉得自己好象有点了不起，我们手拉手，扯着嗓子喊：“我十五岁啦！我长大啦！”“过年了！大家新年好！”夜色中显得声音特别大，在四处回荡。

 

在这大地的回声中，我感到了旧岁正在渐渐远去，新的一年在我们的见证下真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