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诗

 我是牛

哞，我是牛，姓黄恋田丘，力大脾气柔，拉犁套车拖石磙，乐帮农家解饥忧。

与我谁最亲？当数小主人。朝飨芳草，午贻仙霖——童子尿，酒中金。尤喜夕阳下山时，笛声里同归杏花村。

昨日田父抚我角，语哽咽，泪簌簌：“阿童急病送医院，治疗费需六千六，老伙计，对不起，卖汝为将儿命赎！”

新家称作动物园，独居华棚免耕田，音乐伴食精饲料，园主敬我若牛仙。不信洪福天降下，只觉杀气隐槽间，养精蓄锐一月整，擦蹄磨角三十天。

终于撕开伪装，园主眼射凶光，挥鞭赶我入围场。四周挤满人群，个个喜气洋洋，遥怜阿童躺病床。

“最新节目，引自外国，老虎扑食，惊险刺激，五虎分尸，谁执牛角？”女声广播软绵绵，娇滴滴，不，血滴滴！

“虎！”曾闻阿童语：“虎状猫，乃百兽之王，山林之主，嗜杀成性，弱肉进肚”。细凝望，果然场角有群巨躯猫，一、二、三、四、五！“老虎扑食”，分明等同猫捉鼠！以往屡见过，恶猫笑对爪中物，连毛带血一并茹。俺命苦哇，苦！

又忆阿童言，“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正属壮年，双角利似斧，胆魄应更鼓。竹子临死尚开花，我须拼命御敌侮，断气前，戳瞎它眼睛，踢破它屁股。要让观众齐夸我：好一条秦川牛，活得勤劲，战得英勇，死得威武！

一虎卧草茵，嗅花味，享日晒。一虎口叨布兔崽，正为玩具觅野菜。假山上，两虎亲亲热热紧相偎，卿卿我我谈恋爱。伊等虎视非耽耽，全然不知我存在。

止有一虎发现我，慢慢吞吞爬下坡，摇摇摆摆迎上来，傻傻乎乎笑呵呵。我疑问：“哞，尔是山王或骆驼？”

岂料一声“哞”，惊得它全身抖，尿水流，夹尾逃，不回头。咚，撞树上，四肢抱首成瘪球。

园主鞭子扬，亲自督战忙，指挥另四虎，将我围中央。我明白，伊等自小处温室，饱食足眠野性亡，尖牙利爪不会用，徒有一副好皮囊。我挺犄角猛发力，冲向为首肥猫王，将它挑到半空中，啪，沉沉坠落烂泥塘。其余三虎吓破胆，撞倒主人俱落荒。场外掌声阵阵起，全部献与我老黄。

获胜反囚牢房，无食无水无光，三日长于百年，头昏昏，腿软软，心惶惶。终见门开窜出去，仍是那片大围场，却移走了坡，填平了塘，花草被压死，沙土散腥香。场外人更比那日多，尖叫，浪笑，掷汽水瓶，吹泡泡糖，无一不疯狂。

“斗牛表演，刺激惊险，剑亮血红，谁得牛眼？”园主亲读广播词，大海报上血点点。

“斗牛”？——斗我！奏响什么曲，野蛮杂破锣？——《斗牛士之歌》！忽又忆阿童话：“某些人自诩万物之灵，实乃万物之魔，顺者亡，逆者祸！”虎兄遭诱捕，不顺又如何，威风全消亡，供人近观摩。犟牛比如我，逆之祸临头，届时血花绽，供人思红荷。与虎战，尚能存，与人斗，逢阎罗！看，斗牛士左晃血红布，右执夺命戈，一声口哨，一声狞笑，一步一步逼近我。听，四面万人齐举拳，同声吼：“杀死它！杀死它！杀死它！”反正今日无活路，不给恶人便宜多，我奋蹄，我挺角，哞，对准他心窝……

好一头牛……

我是牛—白辛苦一辈子

我是牛—白战胜一兽王

我是牛—白给他人戏弄

气壮山河的牛！英勇不屈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