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知青的一生

（一）

崎岖的路延伸在地平线前停伏，
云朵俯瞰着那个段落。
几十年的人生磨砺，
衰残的我疲惫在漂泊的路旁。

空高 、天蓝、 云白，
舒展开我的面纹，
流放出内卷的昔日笑痕。

瘦凹处涡旋着苍桑的波澜，
衰残的身躯向着苍天撇开秋风；
内里的阳光让憧憬从眼里喷啵出光芒……

洁白的云花漂游在少年天空的蔚蓝里；
疾雨和狂风绞碎心在天空里的飞翔。

我记得人生泥泞里跋涉的开始；
眼前经常浮现风雪中的摇晃；
坎坷在游曲中不断向前绵延……

曾，我冷缩在粥铺前饥饿的人群中；
高考制度的中断告废我十年苦功的辛寒；
暴风雪把我倦抛到北大荒无垠的严寒里；
返城潮又把我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乞……

我不忘灯油前母亲缝补着艰难的岁月，
更情伤文革中癌患的母亲，
冷冻在被肢解的亲情里；
政治蹂躏，使正直的父亲在妻亡家破中凄苦逝去，
迟到的平反，
没有给冤愤以谦恭的礼赔和惭慰……

经知青时代新的磨砺，
感慨我拄抉双拐的沉思……
经受北大荒软泥土蹂躏的双脚，
又踏在硬邦邦的板油路上。

谁知这又开始的磨砺，
直到最后成为人生的句号……

北大荒辽阔的天幕上，
没有向往的色彩；
大地无垠的麦浪，
暗景出春天的风沙；
皑皑的雪原上，
怒吼着狂蛟的风飚，都凌驾在浩大知青群体的思绪和情怀里；
这是一尊弥天浑浊的历史塑型，
但是她却没有堂正的名份……

栖无存身之所和穷困潦倒的待业；
成家、住房、养子的困境；
低工资在改革中又被压缩；
只涨不落的物价；
昂贵的医疗、生活费用；
集中营式的公寓，皆随意盘剥无能的老年；
世市上难遇悯善的世风，
云变和不合理的社政颠沛着我的命运……

此起彼伏的磨难荡涤着我的魂魄，
疯狂的扭曲剥落不掉我内在的端庄；
我抗拒不了被世政残羹的命运，
但我始终信寻人生的坦荡和阳光！

命运的波动颠扑我们纯真的心灵，
人生的风沙抽打着我们柔嫩的肌体；
我们得到了心智的成熟、刚毅的柔韧和一幅辽阔秀美的内涵。
我们有了驾驭的信心，有了前行气宇轩昂的脚步……

社会前涌的洪流也飞溅起我们渺小的珠水；
现代化建设辉宏画卷上也留下我们的点色和线彩
阳光风流过我扑扑的风尘，
坎坷的足迹真印着我对真善美的执着；
磨难中凝炼出的智慧和血汗，使我们有了价值的收获！

我不忘被阳光沐浴的蔚蓝的天，
更记得花草绮丽在我畅快时光的心田；
衰残身里的心还有灿烂的阳光，
感动着月色劝慰我追逐早有的明天。
她像一只欢愉再美好景色中的小鸟，
凭托着茵茵绿草和韵着粼粼水波；
徜徉在阳光里，
嬉戏着清风去撩动低草的杖条；
我辽阔的内心之美，从未弃失过的憧憬生活的阳光！

我们散落在社会里，
深深的怀念我们曾有过的艰难中相扶前行的岁月。
而今我们却像被驱散的群集，
被淹没在人群里……
谁都不理睬我们……
只有我们自己相约对慰……
一个又一个地逝去……

我们心熟了、衰老了，
艰难困苦、孤独漂泊……
被不公、被冷遇、被遗忘、被困难、被误解，
这就是老知青人生句号前的删节……
是对知青的政治结论……
一个永不被平反的功史衣冕……

怎奈何，摆不脱思绪的凭栏，是一条由过去而来的怅惆，
连锁着今天的苍凉；
怎不知，衰残的跚躝在黄昏的漂泊里，
失落者悲凉，
还要延向前方……

风在渐暗的晚霞里，
摇掉着苍绿里的败叶，
沉沉地哀叹着我的情肠……

浓重的秋色沉淀着我的依恋，
耳畔回响着爱子少时的欢声，
暮容上却不能再现当年的笑颜；
沉思追憾着人间真情，
惊愕着我今天的悲凉……
路旁田野里秋虫的悲鸣，
瑟瑟的冷风，
乱撕着我疼痛的凄苦和孤寒……
天上出现了乌云，
我努力撑起衰残的脊梁……

（二）
知青命运的法线
划入了我生命的三分之二
后知青的路上
我拄着双拐
拖着病残的躯体
更坎坷的走入黑暗
去寻找夜里
被乌云遮住的星光
……

十二年北大荒的风寒
游窜在我的血骨里
酿生出多种病患
一双拄拐的手和身
撑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
无奈于
旧病加重新疾又添
……

妻亡家破
留下我一身的
残和病 困和贫
还有我可怜的儿子
我把栖身之所
让助苦命儿子的生存
一生饱受政治云变的颠沛
今风烛残年的我
还要跌撞在冰滑上风雨里
在寻找低价租房的漂泊中
……

今我生活已难自理
……

公寓里的大锅饭
不能为老年人
和差异体质提供基本的营养
薄板之隔变成为高价单间
吃不好  睡不宁
只涨不落的价格
交费后养老金所剩无几
这里是强商凌弱 盘剥孤老的
难民集中营

公共车坐上的年轻人
用谈笑风生使双拐人
在站立中摇晃
二十一世纪的文明
把已较好的社会风尚
遣返回野蛮和文明萌芽的初始
刚刚酝酿起码的道德
……

上有阳光
后知青的路上
暗云舒卷
风萧萧 雨凄凄
……

一体多病
穷困漂泊
凄苦无助
尘世的冷漠
已把我开除出人性和社会之外
而孤绝
……

我的孤绝凄苦和无助
是一片干枯萎黄的草地
没有一丝绿色
断绝了希望的跳跃
像刮着灼热软绵的干风
撕裂大地
绞杀每一丝愉悦
如夜的漆黑和凝冷
厚厚闷闷的把我缠裹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整个世界默然我
将被窒息和悲泣
能生成凛冽的风针刺的冷
引来一群狰狞的妖魔
边撕吃我的心肉而狂舞
让我恐怖 疼痛和哭喊
……

我已走到前无落
再举步之地的尽头
……

（三）
命运里流淌出凄苦和悲哀
我更悲惋众多知青本人
对二千五百万
知青人的青春和人生被浩劫
只谈做不涉天理 公平和正义的轶事
可鄙在聚会吃喝和交谈论趣中

麻木于后知青时代
众多老知青现实生活的窘困
至今未悟出“知青”整体意义的
自我意识和作为
愚昧于另类自誉的“伟大运动”
和既得利益者的扭曲和背叛
无觉于千万个知青人的青春和人生
被置为不值三只烧鸡钱的事实
无知于这一切告白着
所谓代表真理  正义  光明的虚伪。

还无痛于在风雨中相扶前行的
精神和意志
被瓦解在分散的艰难独处中
一个个的冤逝
……

我已被排布在这个序号之中

留下我这《一个老知青的一生》
给“知青运动”和还在世的知青人
试问 为什么
这块土地上
对人类的仅有的罕事
——二千五百多万知青人的
青春和人生
被浩劫 五十年来
知青人已银镀白发
却还无人买单？！
谁该为此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