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歌

时值中秋，僻处乡野，无以为欢，遂偕友人进城游逛，兼购不凭本供应的熟肉，以佐晚餐。于时徜徉于市中，虽衣著近于褴褛，而旁若无人，豪情不减，诗思汩汩然而来，快意也，亦可叹也。

哦，一轮晴明爽朗的秋阳!

经过岁月的凄风苦雨的刷洗，

澎湃的生命之潮的不息涤荡，

含着烈烈情炎，射出冰洁雪艳的光芒。

迷恋终于结束，再无心长吁短叹；

重新思考，不再为流逝的韶华惆怅。

富丽的牡丹，娇艳的玫瑰已经暗淡，

随时而来的繁华都随时而往。

感慨于畴昔，说胜景难再何用？

我们本毋需华美，毋庸堂皇。

在这令人销魂的中秋，走出来呀，

走出茅棚，感受秋天的净朗，

漫步街市，看人们的欢笑与留连，

却把高标的素菊作为心上的女王！

在朴素的人们中间，生活平淡无奇，

乐生伦之乐，苦生伦之苦，没有翻新的花样。

吃呀，穿呀，住房呀，不尽的操劳呀，

没有多少欢趣，也没有多少悲伤；

婚嫁呀，病痛呀，聚散离合的情缘呀，

又有多少荣辱毁誉，恩怨的报偿？

尽情地喝酒行令，大呼小叫，

毫无矫情造作，意绪豪迈而粗犷；

彼此称兄道弟，或以俚语相戏，

便争吵得面红耳赤又有何妨？

相逢而挚情倾谈，会心大笑，

虽无深意，却另有一番欢畅。

何必强人以己之所能为必能呢？

既然大家生来各具面貌，各有所向！

这终究是我们古老的节日呀，

奔忙的人们今天加倍奔忙。

在车水马龙的大街逛上一遭，

才知道众生自有聊慰身心的殿堂。

艰苦的劳作把人们变得黧黑了，

神情流于板滞，但仍不失端庄；

早不惯于盛日里的轻歌曼舞了，

但谁能说心里没有活活的泉水在淌？

我们的节日太悠久，太悠久了，

习俗渐渐掩去了诗意的幻想；

收获的日子太迫近，太迫近了，

哪有闲暇来唱个甜美的小唱！

人们是都在挺进呀，依照既定的信念，

目标准确，不遥远，也不虚妄。

看呀，灰色的人群涌进城门，

奔向店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像回旋的水潮辐凑在店员周围，

热心计较着铢轻锱重，尺短寸长。

男人们心智健全，多么稳重！

他们的狡狯恰与他们的厚道相当；

不寻求已逝的陈迹和未逝的幻影，

不显示过多的热情和过分的高亢，

整然没破的心灵没有丝毫的迷惘。

女人们衣著整饬，心气多么平和！

她们的机智正如她们的持家有方；

她们很早便依了温柔敦厚的典型，

遵循流行的为人称美的风尚，

把易感的心盛入道德的皮囊。

文雅的先生和妖冶的丽姬叹息了，

叹息这荒远之地，全不见文明的景象。

然而，谢天谢地呀，这才是清净的去处，

才有澄澈莹洁的山泉，凛冽而甘芳！

去吧，聪明的浅薄，高贵的无能，

还有你们，仰承鼻息嬛侫弄巧的贤良！

强烈的刺激把苍白写上你们的额头，

夸耀纤弱的美丽，加强心头的骄狂；

无论谑语谀文都能使你们感动，

而且会为平庸的故事哭得眼泪浪浪！

还是回过头来走自己的路呀，

这里也尽有照眼的阳光，温煦而明亮。

我们的女王在倾吐情话了，哦，高标的素菊，

可不正是山乡的美人，山乡的理想！

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