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江北川
-- 发布时间:2008/9/17 20:28:00
-- [原创][故乡饮食] 家 乡 风 味
[故乡饮食] 家 乡 风 味
(散文)江北川
烟花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本想去看看在外读书的儿子。老父亲从打来了电话:台湾的大大已到家,明天你们一起家来,跟大大聚一聚。 伯父和父亲并非嫡亲同胞兄弟,已是远堂,不过关系相处十分融洽。伯父在扬州、樊川已没有至亲,回来都是住在我家。凡是堂房叔伯兄弟到樊川都要到我家,这已成了一个惯例,这惯例在我们的曾祖父(实业家)时代就形成了。可是,工薪阶层的父母却不惜精力、金钱,不!简直是超负荷把这一惯例传承下来,并视为家庭的光荣传统。 伯父虽年过八旬,身板尚不弯,衣着考究,谈吐风趣。我进堂屋喊他:大大,您好!他很客气地欠欠身笑道:你好,你是老二。已三年未见,他的记忆力真叫人佩服。 满头白发的老娘忙得不可开交,我忙告辞去厨房。妈妈看到我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妈晓得儿子手上有“铲子”。其实,在厨艺上妈妈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呢。妈,又不是过年,怎么又要烧冰糖猪头蛋?蛮费事的。 妈妈笑道:哪块呀,是你家大大特意点的,他说这回就不客气了。 不大一会工夫,我帮妈妈理好了八冷碟:香菜、黄瓜、糖醋罗卜、麻油干丝、油炸小鱼、盐水大虾、高邮咸蛋、樊川小肚。 妈妈将打过花刀的熟鸡蛋和冰糖下到焖猪头的头号砂锅里。 冰糖猪头蛋虽非名菜极品,做起来却十分缠手。单捏毛、剔骨这两道工序就很费工夫。武火催开滗沫后下好秋油、豆蔻、丁香、草果、白芨、大茴、桂皮等香料(布包),文火焖一小时,下打过花刀的熟鸡蛋、冰糖,再焖到扬汤成丝,肉入味矣! 望着白发苍苍的妈妈一桌饭忙得如此吃力,妈妈真老了。我记得插队那时,人家办上梁、生日、满月酒什么的,妈妈做个三五桌、七八桌菜根本不在话下。也从未收过人家一分钱。有一次,萧二爷做五十岁,五桌人,也是请妈妈去掌勺。中面晚酒,谁知中午叉面时手拧了筋,妈妈硬是坚持到每个客人吃饱了散席,手背已肿得象馒头,实在不能动了。萧二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徐师娘,晚上怎么弄呢?唉,你的手,人才不过意呢!晚上这么多客、亲戚……。 妈说:二娘,你不要着急,我喊我家二伢子来。 在妈妈的指导下,在别人疑惑的眼神里,十八岁的我顺利地完成了做五桌菜的任务。当然,那时候的菜是“猪八样”,肉打滚。 老伯父爽朗的笑声使我回到了现实中。他正说过年的事:拜年时,三太太一留,我母亲就不敢带我走了。我最喜欢吃冰糖猪头蛋,个个笑我不吃鱼肚,真好玩。唉!一晃六十多年了!在台湾、美国我问过许多馆子,没有这道菜,有的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此味!那味至今思之犹有余香! 我感到老伯父已不是在谈菜,那是思乡恋旧之情的自然流露,犹如陈酿,历时愈久,情味愈烈,人尤其步入晚年,对家乡风味总是念念不忘。可见,“莼鲈之思”绝非只是美丽的传说啊! 父亲拿出藏了四五年的瓷瓶“洋河大曲”,酒方正斟好,老伯父看着紫红色八仙桌上纯一色青花瓷的杯、勺、碟、盘,他对我父亲说:兄弟啊,你家老二不单会烧菜,对所用器皿也颇讲究啊。大大真是行家、美食家。我亦暗自得意,舍“粉彩”是对了,粉彩华丽,有宝贵气,不及青花古朴、端庄。 三巡过后,伯父脑门微汗,他指着自己热气渐升的头说:此乃蒸笼头,擅饮!我们兄弟依次向老伯父敬酒,他来者不拒,谈笑自若。 上热炒蒌蒿肉丝、青椒长鱼过后,上头菜。头菜是用海参、鱼肚、虾、鱼、肉圆、笋片、火腿心、鸡丝、鸡汤烩成,起锅前下熟黑木耳、青菜心;再上银鱼豆腐羹、淡菜烧罗卜。 最后,头号大戗盘盛的冰糖猪头蛋端上来了,香气四溢,色泽艳红。伯父童心不老,喜形于色。注目良久道:色、香俱佳,味肯定不错。来来,大家一起来。 终席前,微酡的老伯父击案歌之: 悠悠八秩犹耽酒,唯觉登山步履迟。 亥首含珠端妙品,醺然破竹似儿时。
二零零零年九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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