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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蓟门烟树 -- 发布时间:2008/11/26 15:23:00 -- [转帖]一个小人物的遭遇 这是傅桦,一个前法官和老记者的自省和人生体验。在人格上,他有过瑕疵的一面,但按潜规则办事非但未给他带来任何荣耀,反而使他在无意中卷入了一场漩涡,直至身陷囹圄…… 北京记者傅桦的42年人生,2007年6月15日是一道分界线。 此前,这位身为产经新闻部主任的某财经日报中层领导,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策划选题,分派记者,承担重要采访任务,出席各类报社安排的活动。 此后,因为2年前的两篇报道,他从该报北京分社的办公楼下被带到千里之外的长春市看守所,度过了刻骨铭心的28天,历经侦诉审三次取保候审期限的漫长煎熬,至今仍以待罪之身等待法院随时可能到来的审判。 这个1993年辞掉四川某地中级法院法官职位到京发展的前法官,这个在新闻界打拼了整整13年的老记者,这个无意中卷入了一场官场争斗的中年男人,丢掉了体面的职位和多年累积的业内声誉,在悔恨和恐惧、愤怒和屈辱中,度日如年。 我开始以为是被绑架了 那一天,傅桦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一年来,他始终难以摆脱那种惊恐和屈辱的体验。 2007年6月15日上午10点,傅桦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吉林警方。“他们没有通过报社,直接在办公室楼下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没有上班啊?我说我在家里写个稿子。他们说上次有些材料我们想请你签个字,请你一定过来一下,如果你来不了的话我们去接你?” 此前,吉林警方已到报社和傅桦接触过一次,所以刚到报社楼下,傅就看到有认识的便衣警察跟他打招呼。“他说你别上去了,直接跟我们走吧!我说那还是上去坐坐吧,我跟报社领导汇报一下。他说你跟我们走吧,我说到哪里?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一听就有点犯嘀咕了,这时候就从旁边一辆深色面包车上下来一个人,直接过来说废什么话,赶紧跟我们走,一把抓住我塞进车里。”傅桦回忆。 “我开始以为是绑架!”惊慌的傅桦大叫了一声“抢劫!”恰是这声呼救,让报社保安看到并记住了面包车的牌照。而这时傅桦已被“教育”后蹲在汽车里,400度的近视眼镜已经不见,他用眼角余光观察车窗外景色,似乎是往郊区开。 “这个时候有个特别感动的细节,从我被抓上去后大概过了5分钟,就听我的手机在响。手机已被他们收走,但那个时候我知道这是报社在发信号,一定是报社在呼唤你,当时我心里边已经觉得没问题了,报社没有放弃。” “这个时候听到他们司机接到一个电话,两个警察说北京市局打来的,原来我这一嗓子把110给惊动了。110打电话查询,发现是公安办案就放过去了。我心里当时也就踏实了,第一不是绑架,第二报社既然已经报警,肯定知道我出事了。” 带走傅桦的四名警察,是吉林省公安厅直属公安局的张海涛、李贵胜,吉林民航公安局的白启、陶立民。吉林民航机场属于首都机场集团旗下公司,警察的面包车于是直接开到了首都机场,办案人员在机场公安局借了一间办公室,对傅桦进行了一场临时审讯。 审讯结束后,警察给未带身份证的傅桦办了张临时身份证,随后他被办案人员带上飞机,连夜飞往长春。傅桦相信,当时自己脸上的伤痕在这张临时身份证照片上能找到。 到达吉林省公安厅办公大楼时已是当天晚上。这是傅桦第二次到长春,上一次是在2005年,那时他是某财经日报的记者。 你是假人。你知道这个假人的概念吗?你不是真人在活,真人在活的时候,哪怕是在地上蹲着擦地的时候你也是真实的。” 第一次长春之行 准确地说,傅桦的危机在2005年就已埋下。 这年3月,刚刚跳槽到某财经日报社的傅桦,获得了新东家负责产经部采编的承诺。但这个口头承诺在成为正式任命前,尚需有分量的业绩来支撑,傅桦承认他那时颇为焦灼,总希望尽快拿出能证明自己实力的稿子。 5月,机会终于来了。 傅的一位校友张广涛给他打来电话爆料。张时任吉林民航机场集团副总经理,负责吉林长白山机场建设。但张广涛爆料的是吉林另外一家机场——长春龙家堡机场(现长春龙嘉国际机场,下同)。该机场的建设负责人是张的顶头上司、吉林民航机场集团董事长张军。在电话里,张广涛坦言他们掌握了知情人的举报,建设中的龙家堡机场存在瑕疵,“问题不少,职工意见很大”。 这是个让傅桦乐见其成的选题。关注航空产业动态是他所在的产经新闻部份内应有之义,何况忝为四川师大北京校友会秘书长,傅桦此前就和这位比他大3岁的副厅级校友打过交道,也表示过试图报道张所负责领域的想法。 张广涛随即委派下属李申前往北京和傅桦联系。李多年前从部队转业到吉林民航机场集团,曾做过张广涛的秘书,时任该集团下属的延边翔宇旅游公司经理,经常往来于长春和北京之间。李申把举报材料面交给傅桦,并坦承自己这位老领导和一把手之间有矛盾,常受到排挤。 拿到举报材料后,傅桦随即向报社北京记者站站长韦某和分管编委翁某汇报,报社领导决定派傅桦和北京站另外一位记者姚春前往。 傅桦并未告诉姚春这个选题背后的玄机。在报社财务预支了5000元出差款后,他再次约李申见面,希望对方提供准确的采访名单。傅桦至今记得那次和李申接触的所有细节。见面后发生的一切,至今令他痛悔不已。 两人在北京的一家茶楼见面后,李申给傅桦提供了可供采访的名单和联系办法,并提出:“你们过去后,我们不方便出面接待,但还是要有一份心意。” 傅桦开始试图拒绝。“我说我们不需要,报社给了5000块。李申说这样吧,我们先补贴5000块,作为接待费用和当地的一些沟通费用,你们自己安排。”傅桦回忆,“我记得非常清楚的一句话是他当时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带的不多。他掏了一沓给我,我推脱不掉,就收下了。” 3年后,傅桦向本刊记者解释自己收下这笔钱的动机:“我当时想,他不是张(广涛),跟我不认识,如果我老推的话他会有顾虑的,到了那边以后肯定会担心我们不尽力,人都是这么一个心理。” 傅桦回忆,当年6月28日,他和姚春飞赴长春,在龙家堡机场采访了3天。“采访的过程中,我们感觉到举报材料所说的问题基本属实,安全问题和其他问题确实比较严重。我们也感觉到了在当地很危险,有无形的力量在跟踪我们。回到北京后,我们补充做了一些采访和核实,写了两篇文章发到编辑部。”傅桦说。 2005年7月14日,这两篇不到3000字的文章经过这家财经日报编辑、编辑部主任、编委、值班总编辑四级审核后发表,题目是:《质量问题安全隐患凸现 龙家堡机场延误交付背后》和《质量安全不能打折扣》。前一篇深度报道是主稿,署名姚春、傅桦,后一篇是辅稿,类似记者手记,署名傅桦。 文章出来后,李申电话傅桦,表示当地已有较大反响,但美中不足的是转载此稿的很多网站不久就撤下了稿件,问傅桦有无办法恢复。傅桦说比较难,因为文章已经撤下,要上就要找关系了。傅桦回忆,李申说“沟通的钱我们来出,你帮帮忙就行”。于是,傅桦表态说“试试”,“帮他们找10家网站,一家1000元打点,他给了我10000元。经过努力,上了五六家,但后来这些稿件再次被撤下来。” 傅桦承认,两篇稿子几上几下,已使他感觉到背后有股力量在拉锯。但傅桦自觉心底踏实,因为他相信稿子本身没问题。事情就这么慢慢过去了,此时的他甚至还在遗憾这个稿子因为从网上撤下,无法参加当年报社内部的评奖。 “这个事情复杂了” 报道发表一个月后的2005年8月16日,长春龙嘉国际机场航站楼通过了吉林省发改委等有关部门组织的验收,但这个同意竣工验收的意见上同时载明,“该工程尚存在一些需整改和完善的问题”。 翌年3月,傅桦的产经部主任一职也得到了报社正式发文聘任,年底,傅桦被评为报社先进个人。也恰在这年11月3日,吉林省政府办公厅下发文件,成立吉林长白山机场建设领导小组,张军和张广涛都成为小组成员,但在小组下属的长白山机场建设指挥部里,张广涛成为唯一的指挥长。 表面上看,一切似乎波澜不惊,但此时吉林民航机场集团公司纪委已开始调查李申,不久李申案被移交吉林机场公安局,2006年12月11日,李被吉林机场公安局以职务侵占罪名立案,6天后被刑拘;2007年4月,几经辗转后的李申被送进长春市第二看守所羁押。 一个月后的5月23日,傅桦的校友,李申的老领导、45岁的副厅级干部张广涛,也被吉林省公安厅直属公安局刑拘送进这个地方,涉嫌罪名和李申几乎一样——职务侵占和故意毁坏公私财物。 对一个副厅级干部来说,后一个罪名听起来甚为不可思议。警方指称:4年前的2003年4月,张广涛指使李申等将郝虎臣乘坐的蓝鸟警车四个轮胎扎毁,造成金额为2324元的损失。据称此举亦涉及官场斗争,郝虎臣乃张广涛同事兼领导张军的前任,其时刚从吉林省民航管理局局长位上卸任。 张广涛被刑拘两个月后,他和李申都增加了第三个涉嫌的罪名:向公司企业人员行贿罪。这个共同的罪名,即和傅桦的上一次长春之行有关。 傅桦被押到长春的当天晚上,审讯人员让他看了张广涛的录像口供。傅桦知道自己已卷入一个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的漩涡,局面很难有挽回的余地了。 傅桦最后也被送进长春市第二看守所,刑拘决定书上写的是:涉嫌公司企业人员受贿罪。 傅桦回忆,张广涛在被抓前约一个月曾到京和他见过一面,谈起过李申已出事,让傅多加小心。傅听说此事后,心里顿觉不妙,“我觉得这个事情就复杂了,我不希望卷进去。” 尽管出事前已有让人心惊肉跳的征兆,傅桦还是没有想到,两年前的长春之行,在两年后会让三个人以极其尴尬的身份在同一个看守所里比邻而居。 几天后,傅桦的羁押期限被延长,理由是刑诉法规定的“结伙作案”法定理由。这时他才知道,他这个案子,居然是吉林省公安厅直属公安局有组织犯罪侦查队直接办理,也就是说,在警方看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涉黑”。 彼时的傅桦更不会知道,就在张广涛来京之时,两年前和傅桦一起去长春采访此事的报社同事姚春,也已经陷身北京市收容教育所。姚春其实早已在2006年5月从该财经日报跳槽到了另外一家报社,2007年3月,因嫖娼被当场抓获,被处劳动教养6个月。 傅桦被命令坐在一张审讯椅上,面对坐在对面高台子上的警察,这位前中级法院法官有几分苦涩,他试图调整自己的角色,又时时陷入梦魇一般的迷惘。 他承认先后收了李申15000元,真正收入囊中的只有5000元,另外10000元是帮对方办事、将见报稿件重新上网的居间费用。但这一数额并不能让办案方满意。于是28天的审讯里,傅桦的口供中,这个数额依次变为15000元、15000(25000)元,最后是40000元。 傅试图辩解,又觉得没有用处,“五千和四万有什么区别吗?这涉及到你认罪态度老不老实的问题!” 真正迷惘而又滑稽的日子是在看守所。 傅桦回忆,进去以后的那天晚上,“等到警察走了以后,同监犯人马上过来教育,一顿拳头,我就抱住头蹲在那儿挨揍。后来老大说,别打了,先问问他怎么进来的?于是抱着头走到老大跟前,大概说了一下情况。” “老大问,那你这个记者以后还能写吗?我说写是能写,但是他们不让我写。‘他们不让你写管什么事儿?我们让你写!我们有什么冤屈你敢不敢写?’我说那如果老大说要写我可以写。 |
-- 作者:蓟门烟树 -- 发布时间:2008/11/26 15:24:00 -- ‘那行了,都别收拾他了,留在咱们这边可以写写东西了。’于是就不收拾了。” “我一介书生,因为‘涉黑’进去了,现在居然被黑社会老大救了,这一瞬间我真有一种很滑稽的屈辱。” 开始的恐惧和屈辱感过后,免除了部分皮肉之苦的傅桦,开始习惯和接受这种从未尝试过的新奇体验。牢友们很快就给个子瘦小的傅桦取了个外号“小北京”。这个来自四川的“小北京”暂时无法给大家“书写冤屈”,于是就发挥他乐观幽默的特性,在看守所里摆开了龙门阵。 “天天在里边大家都比较憋闷,我采访那么多事儿,就说说北京,给他们讲讲迎奥运。这个时候才觉得人性的东西在逐渐复苏,意识到你不是一个犯人、不是一个工具、不是一个行货、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你的大脑和灵魂还是属于自己的。” 甚至干活也是一种权利,走动也是一种权利。“在那里边大家都是坐板,是不能动的,能动就是一种权利、一种享受,所以大家都抢着擦地板。擦地板这活儿牛啊,那简直是幸福啊。所以我出来以后对人生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就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幸福的,只有不自由的时候才不是幸福。” “‘咣铛’一声铁门开启,每一次声音对大家来说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绝望。铁门响了,里边就有一个人被召唤出去,但那个人不是你。不断有人被召唤,那个时候被提审都是很幸福的,因为提审你可以到外面空间去啊,回来的时候有人还悄悄地高兴,哎,我今天提审的时候又忽悠了三次烟,这是很值得骄傲的。”傅桦回忆。 “后来我出去提审的时候,我就要了支烟,虽然我不抽,悄悄地塞到口袋里带了回来。那个老大可高兴了,哎不错啊,你还想到咱兄弟们了。那个时候大家是平等的,包括你也是以心比心嘛。老大就说‘小北京’将来还要写东西呢,不能把他饿坏了。” 放风是最大的乐趣。傅桦回忆,有一天出去时看到旁边一个石台阶隐隐约约有字,也不敢吭声,悄悄地转到那边去,那时候没有眼镜,蹲下来仔细一看,是写得非常漂亮的十个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啊呀,我那时候就觉得生活真美好呀,头上就有两只燕子。每一次我们出去放风首先第一件事情是看看燕子怎么样了,然后一看燕子回来了又走了,唧唧的那种声音,感觉好像有小燕子了,觉得生活真是很美好。” 到7月份后,傅桦被调押到吉林省看守所,这是个主要羁押官员和经济犯的地方,“四个人一间,每人一张床,有点像那种二星级饭店了”。 更重要的是,转到吉林省看守所没几天,傅桦的眼镜就还给他了,每个人都可以看书。这个四川师范大学88届中文系的毕业生承认,大学期间看过的无数文学书籍,都无法和在这里看的一首诗相比,那是一首吉普伦的诗: “当人们沉睡在永无可能醒来的梦魇中时,当这种黑暗永无光明的可能的时候,突然,人们纷纷从砸碎镣铐的嘈杂声站起来,微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我的灵魂属于自己!” “感谢各位领导!” 真正“砸碎镣铐”的嘈杂声,在2007年7月12日到来。那时,傅桦已被羁押了整整28天。 来接他的是报社的党委副书记、副总编和北京分社社长三位领导,以及专程从外地赶来的法律顾问。此前傅桦已经按照办案机关的退赃要求,打电话找朋友借了4万元打到办案机关账户上。款到账的这一天,三位报社领导充当保人,在省看守所为他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但让傅桦和律师不解的是,这笔款最后居然打到了龙嘉机场的账上。 一行人来到长春龙嘉国际机场准备打道回京。傅桦再次踏足这个两年前曾来调查和采访的地方,而此番的身份是刚刚获释的犯罪嫌疑人,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一场更尴尬的饭局还在等待着衣衫褴褛的他。 吉林民航机场集团公司董事长张军坚持要请报社一行吃饭。傅桦回忆,张军坦承,“请吃这顿饭我就是希望见见你,你要是当时能够见到我,可能情况就不是这个样子。”“说句老实话,本来我也可以追究你的,那些东西对我也造成了伤害,我现在也不追究你了,这个事情过了就过了,你自己好好生活吧。” 按照报社领导的意思,不吭声只低头吃饭的傅桦站起来给对方敬酒,“感谢各位领导”。吃完饭,没有带身份证的傅桦被安排通过机场贵宾通道登机返京,他听到机场分管政法的一位领导说:“你是享受够了这种待遇啊,住的是省看守所,走的是省级领导走的贵宾通道。” 傅桦在看守所写了两封信。一封给2年前同去长春采访的同事姚春,希望向姚春道歉。尽管迄今没有证据表明姚春被劳教和长春之行有直接关系,但傅桦至今觉得此事蹊跷。另一封是给妻子唐瑞,唐是北京一所高校的教师,几次和律师跑到长春营救傅桦未果。 在首都机场看到妻子唐瑞的那一瞬间,傅桦的眼泪差点下来。他强忍平静地走了出来。“我爱人还很有礼节地跟我社长打招呼,还唠唠嗑。”傅桦回忆。回到家时,尚不知情的儿子已经睡了,傅的母亲、一位高校退休教师给他戴上了一块红布,“(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觉得她内心承受的那种痛苦比我更甚。”傅桦说。 “第一件事情是赶紧洗个澡,彻底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一遍,然后把一些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烧掉,希望通过烧可以把那边的记忆完全抹掉。但现在我发现是不可能的,那种记忆永远不可能抹掉,因为它已经长在你的心里了。你可能烧的是种形象,但你的心已经被焚烧了一遍。” 说还是不说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傅桦去医院看伤,X光照片显示,第九根肋骨陈旧性折断。一周后,报社领导约他谈话,问他的想法,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领导就把他拉到一边,说你这个情况报社有个除名决定,希望能够理解。你这个案子组织间已经达成协议,谁都别再提了,只要过了一年保释期,就没事了。另一位领导提醒傅桦,“你要做好你爱人的工作,不要再折腾了,不要请律师了。” 这份除名决定,报社只印了两份,傅桦明白一切无可挽回,当即表态,非常感谢报社和领导,服从决定。既然决定已经做出,傅表示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只希望静静地养好伤,彻底忘掉这个事情,忘掉这28天经历带来的耻辱和恐惧。但对两年前事关龙嘉机场的两篇稿子,他至今坚持报道本身没有问题,采访扎实,有录音和照片为据。 他不知道,早在他出事1年前的2006年2月,吉林省政府就下发文件,决定表彰长春龙嘉国际机场建设工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龙嘉机场建设有限公司获集体一等奖,吉林省公安厅等单位获集体三等奖,而包括机场建设指挥长张军在内的127人也分别立功受奖。 他也没想到,就在他出来一个月后,报社专门派人赴吉林长春采写了两篇稿子:一篇是特稿《吉林机场六年大变身:迎接东北振兴的“空中机会”》,另一篇则是对张军的专访《如何为龙嘉机场穿上廉政“防水鞋”》。两篇稿子刊发于2007年8月27日,占据了该报特别报道一个整版。 更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年10月,赋闲中的傅桦接到北京朝阳区检察院一位检察官的电话,这才知道他的案子还没结束,吉林方面已经移交到北京的检察机关。 他几次找到检察官,想彻底说清楚他记忆中的那个数字,又担心会招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想起一位办案人员说的:“我不是要你故意说瞎话,但你要考虑清楚,五千和四万有什么大的区别吗?最后都可能是3年以下甚至缓刑。一个省公安厅侦查移交的案子,你又翻供,最后怎么收场?” “那几天,天天晚上我都在想是说还是不说,这样说还是那样说,天天都在想,每天晚上想。后来我认定了一点,我每天看到我的儿子阳光灿烂地拿回一些好成绩,每天看见我爱人辛辛苦苦地工作,每天看见老人的时候,我心里在想,只要好好活着,就什么都值。那个时候我还正好读到一句话:勇敢的人为了理想而英勇牺牲,成熟的人为了理想屈辱地生存。” 转折点出现在2008年的春天。北京两家都市报同时刊发了一则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其中称,傅桦因收钱报道虚假新闻而被司法部门控制,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这则以北京朝阳区检察院为唯一消息源的消息进一步点明,傅某收了3万元人民币,之后撰写了两篇关于吉林龙家堡机场建设工程存在问题的负面报道。 傅桦如遭雷击,在他看来,这事实上就是媒体审判。于是,他鼓起勇气辞掉了刚找到的一份媒体工作,聘请了律师,决心将全部真相讲出来。妻子唐瑞鼓励他,要把真话说出来。他的律师周泽也给他鼓劲,说要善于克服恐惧。在周泽看来,如果真是仅仅如他所说的15000元,这只是一个纯粹的职业伦理问题。 免于恐惧的等待 2008年7月,李申已由长春市绿园区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7年,判决书上载明他的罪名是三个:职务侵占罪、虚报注册资本罪和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罪。 同月底,李申的老上级,至今羁押在吉林省厅看守所的张广涛,也已由长春市人民检察院向长春中级法院提起公诉,起诉书指控的涉嫌罪名变为四个,分别是贪污、受贿、故意毁坏公私财物和向公司企业人员行贿。 在9月4日首次开庭后,11月19日,张广涛案再次开庭。张广涛的父亲也是民航系统的一位老干部,1994年12月从吉林省民航管理局副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13年后小儿子会在同样的副厅级位置上出事。 张父承认,以儿子的身份和级别,侦查机关对他采取强制措施,肯定事先已经民航总局领导和吉林省有关领导签字认可。但在他看来,这个历来听话的小儿子不过是牺牲品,“从这些莫须有的涉案金额上来看,这样的干部太少了。” 尚在取保候审中的傅桦,已无暇去顾及这位大他3岁的校友了。已经无业的他,现在每天一有空就去附近的北海公园散步,看着那些老人怡然自得的生活,感觉自己正在一天天老去,而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没有落下——他还在等待法院刑庭的出庭通知。 这个时候,能安慰他的,唯有家庭和亲情。他试图忘掉在28天看守所生活里获得的人生体验,又无法不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焦虑。 “如果你当时做错了,现在继续错下去,那你就无救了。你可能能够把这个事遮掩过去,但在生活的时候你会觉得你是假人。你知道这个假人的概念吗?你不是真人在活,真人在活的时候,哪怕是在地上蹲着擦地的时候你也是真实的。” 傅桦最喜欢的歌,从罗大佑的《闪亮的日子》,变成了刘欢的《重新来过》。 “我过去是一个灿烂的、‘做大事’的人。现在我是一个琐碎的人,低下头,从为家人买菜、做饭、洗碗、扫地、开车??一件件小事中获得幸福和快乐。我甚至学会了为他们缝补衣服。我做一点就觉得快乐一点:我还不是一个废人,我还能够为我爱的人做点什么。感谢生活,是从痛苦和灾难中开始的。” 这段日子里,唯一让他开心的是儿子中考顺利,考上了北京最好的高中。而最让他苦恼的,也是如何把自己这个令人羞愧的事情,在开庭前说给尚不知情的儿子听。说轻了,怕孩子不以为然;说重了,又担心孩子恐惧,留下阴影。 “我内心对自己说:一切可以忍受,只要他们健康和快乐,远离恐惧。我又有什么权利让我的亲人再次陷入恐惧?”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姚春、唐瑞均为化名) |
-- 作者:小五 -- 发布时间:2008/12/4 9:22:00 -- 无话可说,怕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