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记忆------扒车

      说起扒车，那绝不是男生的专利，我们女生也扒过车。回想插队期间我扒过两次车，作为知青春天故事的小凉菜调调口味吧。

（一）.扒车扒进了局子。

     
      插队时，每天下地干活，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劳作，不免有些腻烦，总盼着集日，好歇歇，进城（县里）里转转。

我们村离县城不太远，只有15里地。县城通往东边黄河壶口的公路穿村而过。塬上川里哈来的老乡、知青去县城办事赶集，我村是必经之路。因此提起景阳村，县城往东半个宜川，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逢集日，无论老乡还是知青，拿着棍子，肩搭着褡裢，或是赶着毛驴，时常在我们村打个间、或讨碗水喝。

     都说我们景阳是县里条件最好的村了，可在那时，我们从未见老乡吃过炒菜，更别说吃肉了，村里也很少有人家种菜。知青肚里没油水了，就盼着集日到县城的饭馆去改善伙食。那时，两毛五一大碗的羊汤是我队同学的最爱，一是便宜量大，二是油多解馋。说是羊汤，实际上有不少肉块儿，按北京饭食来说，应该算得上炖羊肉，只不过加上原汤原汁，调上辣子蒜末，可谓美得太太了。我从小不吃羊肉，插队那末苦，再没油水，我也只是看着同学吃外观诱人的羊汤，从未尝上一口。实在馋得不行，就买上半斤核桃补充油水，倒也顶事。

  
     有一次进县城赶集，要准备回村了，听俄村婆姨说，县汽车站有顺路车可以搭乘，我和另一女同学便随同她们去了汽车站。那时，逢大集，常有一些大型、量大的生产、生活资料的交易，所以常有外县本县的汽车载物前来参与，集散了，基本空车返回。心肠好的司机遇到陕北娇艳妩媚的婆姨女子，多愿意顺路搭载老乡一程半载的。

     到了汽车站，看到好几辆卡车停在那里。我们问好去向，选了一辆人多的车上去了。（人多，估计离开车的时间不远了）车上一满是婆姨女子，有一两个外间人不好意思挤在女人中间，只能蹲在一旁车膀子边上等着开车。

      等了大默一个时辰，旁边的车都陆续发动了，开走了。可是我们这个车，司机的影子都不见。没有选择了，集散了，同学都回村了，汽车场里也只剩下我们这个车了，没办法，只能死等。再过了半个时辰，不知从哪嗒里钻出三四个人来，老远就冲着我们大喊大叫，“哈来！哈来！都哈来！”车上的婆姨刚才还在高兴地说笑，听到这吼叫一满惊呆了。看着没人动弹，有个人一步踏上车轮往下拽人了。众婆姨开始还做做挣扎不愿意轻易下去，但经不住那几个野蛮小子的生拉硬拽，只好下了车。眼见一个个婆姨女子被拽下了车，我和同学相视一下，立马取得了一致，坚决不下车。我们走到车帮对那几个人说“我们是北京知青，就在景阳村，搭一段路很快就下车。”满以为会打动他们，同意我们留在车上，谁知不等我们说完，就要上来拽我两人。我们看讲理不成，就死死揪住司机棚后边的铁栏杆，死活不下去。

     僵持了一小会儿，这几个人不知哪儿去了。下了车心存侥幸、还想重返车上的婆姨女子看没望了，也都陆续散开了。我和同学心想，也许等老乡散去他们会同意我们搭乘的。又过了一会儿，司机来了，啥话也没说，发动着了车，就开出了汽车站。还没等我俩得意之时，不对！汽车没有按预定方向右转弯，而是左转往县城里面开了。我俩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是要往哪儿开？不多会，汽车开进了县里唯一一条大街的尽头，右手侧一旁的大院里。这是哪儿？我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不自主地拉紧了双双的手。

      司机下车，随后出现了一个30岁上下的穿制服的男人，我认出，这是个警察！他叫我们下来，不算威严，但也没有丝毫友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读不出任何内容。我俩命运未卜，只好乖乖地下了车。

      制服男人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房间，还没进门就听到门外“喀赤”一声，汽车发动的声响，我立刻醒悟了！上当了！这个制服男人比那个司机还要坏！他骗我们！耍弄我们！不行，不能这末便宜了他！还没等我们醒过味来，屋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随后是一把铁将军站上了岗，制服男人终于有了表情，一脸的坏相，得意诡秘地笑着离开了房间。

      这是一排带有玻璃门窗的平房中的一间，大约八九个平方，靠门窗一个写字台，里面靠左墙一张床（忘记单人还是双人的），右墙边一个书架，脸盆架。显然这里不是办公室也不是审讯室，是私人宿舍。

     他凭什末扣押我们？凭什末！愤怒，还是愤怒！满肚子气没处出，怎末办？我俩不约而同想到一起，那就是------发泄！我们把他写字台上的东西全部拿起来，再重重地摔倒地上；把写字台上的书本撕碎扯烂，踩在脚底下还再踏上一只脚；把床上的被褥全翻起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还是不解气！“拿起笔、做刀枪！”我俩又拿桌上的笔在墙上，在他的书本上写满了“国民党！”“坏蛋！”“打倒国民党”（真真实实，就是反复这几个字，没有如今的时髦话“还我自由！还我民主！）脑子里就一个概念，他就是国民党，国民党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一边摔一边骂，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没有任何一点点声音，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俩人了。

      终于摔累了，写累了，满墙再没有空白可供我们发泄了；骂渴了，肚子也饿了，天也黑了，我俩静了下来。难道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还是没有一个人，人都到哪里去了？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制服男人终于出现了。他撤了门锁的岗，开门进来看到满屋的狼藉，竟然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问我们，“你俩叫啥名字？”哼！虽不是大丈夫，咱也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还怕告诉你名字漠？我说了名字，同学也厉声说“*双双”。男人听罢，满脸堆满了笑容，“哦！难怪，*双双，李双双，厉害！厉害！”再没有说个啥，他让我们走了。

      出得大门来，方知这里是公安的地方。

      
     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星星点点，踏着县城坑洼不平的硬石板路，朝着景阳村的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不知我们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双双也沉默无语，我们朝前走着，走着，知道，前边------景阳，家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同学，有我们的亲人，那里才有温暖，才有力量！我们要回家！一直没有眼泪的我，这时才实实在在地流了泪。双双呢，我没敢看她，只是感觉我们的手拉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