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今天》

    四十年前的今天，我们来到陕北的这个小山村已有两个多月时间了。这天的天气是阴沉沉的，到晚开始落下小雨。收了工，在大队的知青集体大灶吃罢晚饭，相跟上记梦、喂羊和照例，就一搭儿回到我们栖身的窑洞。

    那时我们知青窑还没打，我们是借住在随随家的仓窑。这孔窑为全村第二高度，右上方石猴家第一高。窑门不是正经的门板，而是用树条编成的门栅栏，撒气露风，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天上的星和对面山，夜里起夜都不用出窑，隔着栅栏门就飚出去了，可方便咧。从沟底下上来，得有两里多地，因为太高，我们基本不担水回窑，窑里水缸里总是没有水，洗涮都是在底下大灶完成了，才缩头缩脑地沿着弯曲的羊肠山道上到这儿来睡觉。早起也省去了洗脸刷牙这道文明工序，揉揉眼披上烂袄子，撒泡尿直接就去上工。

    这孔窑的炕是盘在窑掌子里，炕里面还起了一个台，正好是我们放插队箱的地儿。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我们早就不烧炕了，也是因为不做饭，更是没有柴禾，这才真叫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呢！刚去不久的我们，还没有开始体会到插队生活的艰辛，吃着供应粮，除了要出工劳动，好象和我们住校时候差不多。

    那时我们还保持着从北京带来的文革遗风，还搞“早请示晚汇报”。晚上一般是由记梦组织我们背诵几段主席语录，然后就开始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

我想咱每个知青肯定都有自己在农村时候最怀念的物件，那几样东西经常会泛现于如今的记忆当中，比如带去的那些书，喂羊那本《外国民歌二百首》，还有那把口琴，俞沅的照相机等等。我带到陕北插队最值得怀念也最有用的物品，除了那架缝纫机，就是这台熊猫牌九管半导体收音机了。

这天晚八点开始的新闻联播，播音员发出异样的声音，因激动，呲了个嗓儿走调，他呐喊着：“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啦！”，“毛主席万岁！”“бき@す$そ#チ&…!”

    那会儿的人真的疯狂到了极点，对毛主席的迷信崇拜登峰造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们也受到播音员情绪的感染，跟着亢奋起来。想起这咱要是在北京，只定大家都得走出家门，上大街欢庆游行去呀！我们从炕上蹿起来，推开那破门冲出去。窑洞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来劲儿，门前硷畔上滑不溜秋站不住个人，更别说想要下山了。上山还得用小镢，掏的一个个步窝窝儿上呢，这要出溜下去，一满是要光荣献身革命了啊！

    我们不敢造次贸然下去，就站在窑门前放声大声喊叫：“九大召开喽！”“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声音划破了夜空，传的很远很远，在对面山打着旋儿发出回声，“万岁！万岁！万万岁……！”真好似有亿万革命人民在振臂高呼似的。

    其实，这时的山下黑咕隆咚，没有丁点回应，看不到一丝的灯火，根本就没人搭理我们。而我们热血澎湃、发自内心、鼓荡肺腑的呐喊，引起的只是村里的一片狗叫，就好象野狼进了村，狗儿们龟缩在窑门前的那一片恐慌狂吠。

    这就是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四十年前的那个愚人节。想想好笑，我们那时候就开始过上愚人节了。四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老知青如今大多成了愚公愚婆。也不知会过多少年，会有多少的愚子愚孙还记起我们所受的愚弄、我们可笑的愚忠，我们的愚昧、愚顽作他们的笑谈，但我们的大智大勇大情大爱亦若愚钝会得到承传。

           知青也许就是一群愚人，做愚人真好！

                         2009.4.1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背靠郑庄（我们住的窑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