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黄胖子找我来了。他爸爸得了肠癌，他和妹妹把爸爸护送到北京来做手术。

现在肖叔叔已经住上了医院。

他告诉我，本周就要做手术。

我马上就要去外地办笔会，但我觉得必须为肖叔叔做点啥。

“这样吧，”我说，“你把科主任、主治医、麻醉师、护士长、责任护士，凡是跟治疗你爸爸有关系的关键人物的名字都要来，我给每人写一幅字，精裱后你立刻送过去。”

黄胖子哽咽了：“哥… …”

“啥也别说，”我不喜欢悲悲切切，“听我的，事不宜迟。他们收到礼物，会认真的。”

黄胖子给在医院陪床的妹妹打电话要名单。

我跑到楼下装裱车间，让工人停下所有的活儿，等我写好的字送下来，立即进行装裱。

黄胖子一共要来了六个名字，性别、职务都很清楚。

“哥，写小张的就行。”黄胖子说。

“不行，”我说“给他们每人一张八平尺整张的，拿得出手，礼重情重。”

四小时后，装裱师傅把六轴字分别装盒捆好，拿进我的办公室。我叫胖子赶紧打的去医院，我去火车站买车票。

看着胖子上车逐渐远去的车影，我不由想起了我俩童年的往事。

那是一九六一年，全国在闹饥荒。我和胖子那时还不满十周岁，念小学四年级，既同在一个班，也同住一个大院。当时，全班同学都营养不良。我们班有四个将军的孩子，竟然都饿出了浮肿病。

肚子是饿，但小孩子毕竟贪玩。我们照样春天捕鸟，夏天摸鱼游泳，秋天逮蛐蛐捉蝈蝈。

那年暑假结束后，好象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我和同班的小奎放学后同路回家。进了军区大院，我俩就一头钻进战士们种的蓖麻地里。我们摘下秋天已开裂发干的蓖麻壳，取出里面的蓖麻籽，当把蓖麻籽装满上衣两边的小兜兜时，我俩就开始了“顶牛牛”。

所谓“顶牛牛”，就是两个小孩各执一颗蓖麻籽使两个籽头相对，用力互相顶，谁把对方的蓖麻籽头顶瘪了，就算赢了对方一次，最后要看总成绩，谁被顶瘪的蓖麻籽头多，谁就算输了。输了的结果，事前要有约定：或者是给赢方铅笔或玻璃珠子等等，甚至也有代写家庭作业的交换。

那天我和小奎顶得满头大汗，鼻涕呼啦。由于谁也不服谁，互相还骂着，不时再抹抹鼻涕，结果鼻子下，嘴角边沾满了顶碎了的蓖麻籽屑。

这时黄胖子出现了。

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看小奎的嘴，又看看我的嘴，吞咽着口水，问道：“蓖麻香吗？”

我先是一楞，立马恍然大悟，原来他看到我们嘴边沾满了蓖麻籽屑，便以为我俩准是吃了蓖麻。我把手里的蓖麻籽立刻扔进嘴里，作咀嚼状，说：“去吃吧，可香呢！”

黄胖子嗖地一下，钻进了蓖麻地，只听地里蓖麻叶子一阵阵乱响，他便不见了踪影。我吐出嘴里的蓖麻籽，对小奎笑道：“看来，黄胖子是饿疯了。”我俩偷笑了两声，接着，又大顶起来。

“顶牛牛”的结果是我赢了，小奎垂头丧气地跟在我身后，我则牛气呼呼地吹起了口哨，手里颠着他输给我的玻璃球回了家。一股脑儿把在地里找蓖麻吃的黄胖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天夜里，我刚要钻进小被窝睡觉，就听见“丁冬！丁冬！”，有人在拉我家院铃。

“哪位？”爸爸拉开走廊门问道。

“部长，是我，文工团的肖兴阿。”原来是黄胖子的爸爸。我忽然想起他儿子钻到地里吃蓖麻的事，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竖起耳朵听着院里两位大人的说话。

“这么晚，肖团长找我有急事？”爸爸问。当时，肖叔叔是大军区文工团团长。

“我家托亚（黄胖子的大名）吃蓖麻中毒了，又吐又泻，现在住院了。”肖团长说，“他说你家兔子也吃了不少蓖麻，我不放心，来看看他。”说着两个大人就进了走廊。

我哧溜一下钻进被窝，赶紧闭住眼睛。

爸爸拍拍我：“兔子，兔子，起来一下。”

我假装睡眼惺忪睁不开眼睛的样子，肖叔叔坐到床边把我扶起来，问道：“兔子，你下午吃蓖麻了吗？”

“吃了。”这个谎，只能撒到底了！

“吃了多少？”俩大人焦急地问。

“吃了几颗。”我知道不能说多了。

“小奎吃了多少？”肖叔叔追问道。

“一颗。”

“你们为什么吃蓖麻？不知道那东西不能吃吗？”爸爸问道。

“我们吃不饱饭。”我这是说的实话。

“看把孩子们饿的！”肖叔叔一把抱住我，眼泪仆仆地淌下来，滴在我的头发上。

… …

这就是四十多年前我骗黄胖子、肖叔叔和我爸爸的故事。

后来，直到长大，我才把实情向黄胖子作了如实交代。但他告没告诉肖叔叔我也没问。

反正，我一直都是把肖叔叔当作我最敬爱的长辈来对待的。

（完）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吃蓖麻.jpg：

       兔子老师，求教一下：蒙语托娅[托亚]是什么意思？

       请赐教。

                               学生  梧桐树

梧桐，你别吓唬我！

回首，咱是不好不坏的兔子。

       记得小学时，老师讲过：“蓖麻子有毒，不能吃......”

        太晚了。我就不等托娅【托亚】的答案了。

        晚安。

     疑惑，黄胖子爸爸为什么是肖叔叔。

小时候的淘气造就了今天成就。淘气的你，聪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