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牛 肉 包 子
我们青年点的十七位同学都是南方人或是在南方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到东哈力浅以后,由于水土不服,吃不惯粗粮,没有蔬菜吃,没有油水进肚,大家吃不饱饭,严重缺乏营养,加上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睡眠不足,同学们很快变瘦了,皮肤和头发的光泽没有了,整天感到浑身无力。于是想吃饱饭、改善伙食、增加营养的欲望,在每位同学的眼神里都可以看出来。
当地野生动物很多,正在我琢磨怎样打猎用以改善伙食的时候,生产队里有一头牤子(公牛)和母牛交配时受了伤,生产队里牛多,队长也不太在乎这头牛,看看伤势好不了了,就打算将这头牛杀了。于是找到我们说:“你们想不想吃牛肉?要想吃,你们谁把那头受伤的花牤子杀了,大伙分肉吃。杀死就行,别的不用管,我另找人剥皮、开膛、分肉。”
我一听,天上掉下馅饼来了,就自告奋勇:“我来杀。”
队长看着我,满脸的问号:“你会杀牛?你杀过牛吗?”
“我没杀过牛,但看见过杀牛,敢杀。”我说。
队长看我说话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说:“好,那就说定了,明天上午把牛给我杀死,我给你记俩工。”
我在江西时,看见过赣南山区的农民杀牛,他们把牛头绳栓在一个牢固的木桩上,牛头绳留得尽量短,使牛头没有活动余地,挣扎的力量就小多了。然后用一把郎头,对准两根犄角中间的部位(据说那是牛的一个重要穴位),一锤下去,牛立刻晕倒在地,然后切开喉咙放血,没等它醒过来就死了。我就想用这种方法完成这次杀牛任务。当晚找来一把8磅大锤,一根结实的绳子和一块给牛蒙眼睛的破布。
杀牛这天,青年点有四、五位同学没有出工,他们要帮我完成这一壮举。我们把这头牛拴好牛头绳,牵到生产队仓库后面。那里堆放着一大堆一抱来粗的原木。叫不上来这头牛是什么品种,长得特别高大,当地人管这种牛叫大架子牛。我们把牛头绳拴在下边的原木上,给牛蒙上眼睛,我撸起袖子,高举大锤,向下一用力,“咣噹”一声,打在牛犄角上,大锤差点从手中滑掉,一下没打中,再打第二下,“咚”,又打偏了,牛晃了一下脑袋,好象没什么反应。于是我甩开膀子,一连十来锤,旁边一同学看我下锤不准,就接过大锤,又一通乱锤,这牛还是不倒地,这时,有的同学开始怀疑我说的方法了,我也在心里嘀咕:“难道这内蒙的牛和南方的牛穴位不一样?”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半途而废,我又拿起大锤,照准目标,一锤下去,牛开始站不稳了,我一看,有门,又一锤,庞然大物轰然倒地,没有挣扎,没有吼叫。奉队长之命前来剥皮、开膛的李豆腐倌赶快用刀割开牛喉咙放血,一边干一边说:“这样杀牛好,牛不受罪。”
下午,生产队分给我们的33斤牛肉拿回来了,怎么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吃过牛肉,但谁都不会做。我看了一下贴在墙上的值日表,明天轮到我做饭,不言而喻,任务落到我身上了。我摸了一下面口袋,还有点面粉,就决定明天蒸牛肉馅包子吃。当即称了一下,还有18斤面粉,留点干面,其余全和好发上。我们一到农村,青年点就定了一个规矩,粮站供应的每人每月1斤大米2斤面粉,平时谁都不能吃,留着给生病的同学做病号饭。若攒多了,偶而大家也改善一下伙食。
第二天,从吃完早饭开始,我便忙了起来,先切牛肉、剁馅、和馅,然后把前一天发的面兑碱揉好,便揪剂子、擀皮,开始包。在家时看见过妈妈包包子,现在一边回想一边模仿,反正包子有肉不在褶,包得好看不好看不要紧,只要蒸熟了,面皮里能吃出肉馅就行了。因为要求不高,所以干得顺风顺水。却逢那天下雨,同学们都没出工,有的帮我挑水,有的帮我烧火。我们没有蒸笼,只有一个簾子,只能一锅一锅地蒸。第一锅蒸出来后,先吃到的同学大喊了一声:“哎呀,真好吃!”于是东西两屋的同学们夺门而出,一锅包子被一抢而空。我尝了一个,的确好吃,成功了!赶快蒸第二锅。就这样,蒸一锅吃一锅,吃完再等下一锅,这顿饭从中午吃起,吃了一下午。33斤牛肉,18斤面粉,蒸了大约近200只包子,被吃得一个不剩不说,几个女生还没吃饱。
7. 受 伤
1970年夏,生产队为我们建房。建房第一天,先挖地基后立柱。柱子立起后,每根柱子用两根木杆斜撑住,以防歪倒。然后上梁。梁安好后,紧接着上檩子。那天,看到生产队为我们建房,我们很高兴,所以累活、危险活我们都抢着干。安檩子时,我爬上大梁,骑在上面,用绳子将檩子拉上来,由于没有根基的柱子承受不了这种向一边的重力,开始向一边倾斜,下边的人大喊:“快用劲撑住,不要让柱子倒了!”几个人用力扶着柱子,但柱子重心比较高,还在继续倾斜。这时骑在大梁上的我非常清楚,如果柱子倒下,大梁十有八、九会砸到我身上,后果不堪设想。眼看下边的人撑不住了,我立刻往下跳,没想到撑杆的头插在裤腿里,裤腿被钩住,人便大头朝下往下掉。在掉向地面的一刹那,为了保护头部,我正要双手向下撑地,但已来不及了,左肘已先落地。身体其他部位倒未伤着,只是左肘十分疼痛,不一会儿便肿了起来。这时,不知谁说向阳村有一位老太太看骨伤科很好,郭庆保立即到生产队牵来一匹马,陪我到向阳去治伤。赶到向阳,那位老太太正在吃晚饭,摸了一下我的胳膊,说肿得太历害,看不了,叫我赶快到旗医院去看。我们又从向阳赶到尼尔基镇,在旗医院经医生诊断是软组织受伤,给开了一点藏红花。从医院出来,已过半夜,连晚饭都没吃的我们,饿得肚子咕咕叫,可偌大一个尼尔基镇,所有的饭店和商店都关板了,我们只好饿着肚子赶回青年点,到家时,东北方向已是鱼肚白了。
伤愈后,左肘关节变形,干重活时,不能承受和右臂一样大的力量。而每次看到变了形的左肘,就想起了郭庆保深更半夜饿着肚子陪着我去就医的情景。
8. 打 狼
狼是一种当地人都不陌生的动物,它对人们饲养家畜影响很大,是一很令人讨厌的公害。由于我们知青点紧挨着生产队的羊圈,所以在夜里经常听到狼叫声(尽管如此,我们睡觉从来不关门)。有一天早晨起来,看见羊圈里被狼咬死很多羊,地上全是鲜血、羊毛、内脏等,惨不忍睹,令人对狼越发憎恨。
1970年夏天的一个黄昏,在村口遇见羊倌刘海大叔,他说有一只狼钻进了羊群,怎么赶都不肯出来,直到羊群快进村了,这只狼才从羊群里出来,进了后山,估计会翻过后山,往西哈力浅方向去。我听说后当即决定打死这只狼,立刻回屋拿了一件棉衣,一把镰刀,往村西跑。出了村子,在离村子百把米的一个山沟口,蹲在一丛树后,两眼紧盯着后山,等这只狼从后山下来。一边等,一边想,怎样用镰刀砍狼,或怎样用棉衣包狼的头。
等了一个多小时,天渐渐黒下来,这时突然听见对面山上草丛“唰唰”作响,这响声很快朝我蹲的地方冲下来。我一想,狼来了,拿起镰刀站起来,正准备冲过去,但借着月光发现好像从山上一前一后跑下来两只狼,这下可糟了,赶快跑! 哪成想天黑路不平,没跑几步就被石头拌倒了,我来不及爬起来,手里攥着镰刀,心想,这两只狼肯定是冲我而来,跑是跑不了了,只有拼了。便抬头往后看狼追上来没有,“啊---”黒暗中只见一只狍子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呼啸而过,一只狼紧随其后,两只绿眼一闪即逝。不到一分钟,西边的山坡上传来了狍子的哀叫声。本来是来打狼的,结果被吓坏了,想想可能还会有狼来,就赶快爬起来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后看。跑到村口,才发现棉衣没拿回来。
9. 难忘的中秋节
中秋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中秋之夜,月如玉盘,古人把圆月视为团圆的象征,自古以来民间多于此夜合家团聚,故又称中秋节为团圆节。
1970年是我到内蒙古莫力达瓦旗东哈力浅插队的第二年.当头遍地铲完,我又被队长安排“看青”,大概是因为队长认为我这个人老实听话,所以队里安排责任心强而又得罪人的活,我是首选。每天拎把镰刀在地里转悠。东哈力浅民风甚好,偷鸡摸狗的事不多,即使淘气的小孩子祸祸庄稼,也尽量避开我的视线。
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到内蒙古支边已一年多了,同学们想念亲人,想念家乡的情绪与日俱增。临近中秋节,这种思乡情绪越发浓重,唱一些伤感歌曲,如《杨子江畔》、俄罗斯民歌《小路》、《三套车》等,以表心情,青年点沉浸在悲凉的气氛里,没有一点要过节的迹象。我自小在外读书,习惯了离开父母,但也感到无助、迷茫、凄凉。
中秋节那天,生产队不出工,我还照常看青,整个上午都在地里转悠。下午,我叫上吉林同学和我一起到向阳去买月饼。乌尔科公社向阳大队在东哈力浅东北方向不到两公里,中间隔一条莫旗到阿荣旗的公路。向阳村子很大,有四个生产队,有一个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饼干糖果之类,我买了一斤月饼(四只),就赶紧往回走。那时我们知青都是罗锅上山---前(钱)紧。
走到我们生产队种苞米的东南地,我们便放慢了脚步,每人手拿两只月饼,我走在前边,左胳肢窝夹着镰刀,慢慢地吃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四下巡视。田埂两边的苞米地这头望不到那头,硕大的苞米穗被风吹得不停地向我们点头,红色的苞米胡子点缀得已经发黄的青纱帐充满了生气。“看样子今年收成应该比去年好,工分分值应该比去年高吧”,我们一边吃月饼一边闲聊。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苞米地里“唰唰”作响,顿时两只狍子一前一后从苞米地里飞也似地冲了出来,就在我前面不到两米的距离横冲过去,吓了我一大跳。我还没缓过神来,两只狍子已经冲进了另一块苞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吉林说:“真悬,你差点让狍子撞着”。我却后悔没扑上去抱住狍子,只是手上拿着月饼,胳肢窝里夹着镰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狍子已经跑远了。
后悔不已,边说边走。中秋节吃不着狍子肉,还叫狍子吓一跳,心里直埋怨自己反应太慢。
“干脆咱们烧苞米吃吧”,刚吃完月饼,意犹未尽,于是我们在地边捡了堆干草碎柴之类(在苞米地烧苞米不能用湿草,烧湿草冒浓烟等于给队长报信),挑嫩苞米掰了十来穗,把柴草点着,把苞米穗(带皮)竖着靠在火堆上,风很小,火不够旺,我就把上衣脱下来,面对前襟,两只胳膊再穿到两个袖筒里,用衣服兜风,把风引向火堆,火旺了起来。翻动两次,不一会便闻到苞米香味了,我们拣熟的先吃,尽管天天顿顿吃大碴子饭,但还是觉得烧苞米挺香。
我和我们点里的吉林、庆保都是同一个单位的职工子女,从小就在一起生活、读书,一起报名支边,来到东哈力浅插队,我们有着相同的经历和读书生活。我和吉林一边啃着苞米,一边回忆难忘的过去,不知不觉吃完了苞米。等从美好的回忆回到现实中来,已是半下晌了,熄灭残火,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我望着弥散在屯子上空的绺绺炊烟:
“八月十五啦”。
“嗯”,吉林的心情也不太好。
“到处流浪……噢,到处流浪,命运伴我奔向远方……噢,阿巴拉洪”……
我们边走边唱,《拉兹之歌》飘荡在东哈力浅八月十五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