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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朱蕴忠
--  发布时间:2012/3/1 16:38:00
--  2,小别重逢(续)

雪梅心如刀绞,晕晕乎乎,在姐姐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回到三队。

一连几天,雪梅精神恍惚,茶饭不思,这可急坏了姐姐。

姐夫本想由站领导干预就能了事,没想到雪梅竟会落到如此悲伤的地步,便忐忑不安地问姐姐道:“这可怎么办?!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姐姐思量片刻说:“去年小姨在二队做工,跟小沈姑娘玩得特别好。不妨请小沈来说说她,劝劝她,带她一起到二队去做做工,那样心情一定会好些。”

姐夫连声说道:“行呐!行呐!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中午你就去二队请小沈。”

姐姐一口答应,吃过中饭,骑了自行车,匆匆去二队找小沈了。

第二天中午,小沈笑嘻嘻地来到了三队,离家老远,姐姐就故作惊讶地嚷了起来:“啊呀!那不是小沈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小沈也故作姿态笑着说:“听说小吕来了,我过来玩玩。”

姐姐连忙说:“欢迎!欢迎!我妹子在家呐,快进屋啊!唉——!雪梅啊!二队的小沈来看你啦!”

雪梅听说二队的小沈来看她了,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笑容,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

小沈一见雪梅,就兴高采烈地说:“哎呀呀!你来到试验站,也不告诉我一声!把老朋友都忘啦!你看看你啊!真是的!发财不认人啦!”

雪梅苦笑着说:“到哪里发财啊?哪像你月月拿工资啊!最近在忙什么呐?”

“最近在割牛草,我们二队的牛草长得又密又高,割一天牛草就能够拿到好几块钱呐!并且,队里正在找临时工割草呢!”小沈按照昨天雪梅姐姐教的内容,绘声绘色地宣讲道。

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苏北农村姑娘一听说做工能够赚到钞票,几乎人人会摩拳擦掌,真的哪个不闻声狂奔?她们都有的是力气,干活从不偷懒,惜乎身体,信奉“力气随身带,用尽自然来”的乡下村言俚语,只愁没地方以力气换钱。雪梅这几天虽说被这烦人的事弄得伤心劳神,大脑一片混沌,但毕竟已过了几天了,更兼还是乡下姑娘的本色深深印在骨子里,一听到有钱赚,第一反应当然也不会例外,当下心痒痒地跃跃欲试,便情不自禁地说:“明天带我去割草,怎么样?”

小沈连声说:“好啊!好啊!明天我在二队桥口等你。”

姐姐听在耳里,喜在心里,连忙凑合着说:“明天要帮我家妹子找一块牛草长得好些的田啊!这件事情,就拜托你啦!”说罢,就帮助雪梅收拾起镰刀来。

第二天一早,雪梅果然拿了镰刀,去二队割牛草了。

望着雪梅远去的背影,姐夫、姐姐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

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雪梅早出晚归割牛草,心情刚刚有些平静之时,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竟在二队的河畔上,突然与我小别重逢。

两人见面,顿时燃起激情,雪梅心中再起狂澜,决定义无反顾地抗争。

那天晚上,二队的老韩请我去吃晚饭。我早早喂好猪食,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从副业队牛房出发,步行到了二队老韩家里。

吃过晚饭,我惦记着要回家修改那本《黄鼬(黄鼠狼)的狩猎》的书稿,就匆匆告别老韩,孤身一人,大步流星地向副业队走去。

那时生活十分艰苦,难得一见荤腥,今天到老韩家赴宴,吃香喝辣,弄了个五饱六足,因而心情大好,走起路来飘飘然然,倍觉轻松惬意。

此时夜幕降临,东方天际初升的圆月冰清玉洁,白天赤日炎炎所蒸腾起的酷热之气已渐渐散去,月华所带来的清新之气正弥漫于旷野之上。微风阵阵拂过,吹在身上感到十分清新舒爽。路边的野花争奇斗艳,散发出的阵阵清香在微风中幽然浮动着,沁人心脾,令人感到十分陶醉。啊!这样的夜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让人不由自主的好像身体都要轻飘起来,我的心也好似要融入这朦胧月色之中,一派澄静清明,纤尘不染!好心情带来了我的平和心态,而平和心态又让我一时间宠辱皆忘,只觉天地万籁都是那么地美好!心旷神怡之中,但听那草丛中的叫虫声此起彼伏地鸣成一片。我不免东顾西盼,遐思顿起。尤其是那蟋蟀细声细腻的鸣叫声,唤起了我头脑中的联想和回忆。

那蟋蟀以善鸣好斗著称,只要两只蟋蟀碰到一起,凶杀恶战便就开始。因此,自古以来不少地方就流传着斗蟋蟀的习惯。

斗蟋蟀时,两只蟋蟀呲牙咧嘴,互相残杀、斗得你死我活,相当激烈残酷,直至缺腿伤翼、败者无声逃逸为止。人们不仅能够从斗蟋蟀中获得惊险的刺激,而且斗赢者还能得到奖赏和胜者为王的快感。

虽然斗蟋蟀十分激烈残酷,但是,斗败的蟋蟀,只要逃之夭夭,即可平安无事。与那人世间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相比,蟋蟀之间的争斗,就显得轻描淡写、不足挂齿了。那时候的人们,崇尚斗争哲学,信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政治运动中斗死了人,不但不用坐牢办罪,而且往往能够入党做官,光宗耀祖,更能捞到莫大的实惠和好处,可谓油水十足啊!这样“其乐无穷”的好事。怎能不吸引着普天之下人人努力,个个争先!只可怜无辜被斗的人,是无处鸣冤叫屈的,即使是投河、上吊、喝药水,一命呜呼死掉了,也会落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更为可怕的是,真的是反对革命而被残虐荼毒,到也罢了。更多的倒霉之人,反过来却是对革命无比虔诚,无比敬畏的人们。那时整个社会都乱了套,是的呀,既有人要往上爬,必有人被往下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往往说句笑话,就会被批挨斗,甚至定上种种罪名。

1965年的秋天,试验站又来了一百多位常州知青。那年代,知青们除了吃饭、劳动、开会,没有什么文娱活动。于是,秋天里就斗起蟋蟀,自娱自乐起来。住在我隔壁宿舍的常州知青余亦庆,捉到了一只大头蟋蟀,居然战无不胜,斗败了其他几个知青的蟋蟀。

一贯不服输的我,中午一吃过午饭,就跑到仓库场头,翻草堆、扒砖头,捉了几十只蟋蟀。

回到宿舍,我在洗脸盆底部铺了一张硬板纸,将几十只蟋蟀都放在这只洗脸盆里,上面用报纸遮盖了起来。

不一会儿,放在洗脸盆里的蟋蟀,就混战厮杀成一团,激战的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又过了一会,洗脸盆内的打斗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只是偶尔才能听到蟋蟀的叫声。那叫声我听了耳熟能详,知道是胜利者发出的欢呼声。

第二天,我拿掉遮盖在洗脸盆上面的报纸,只见洗脸盆内的蟋蟀,缺翼断腿,死伤大半,只有一只墨黑色的蟋蟀,横冲直撞,十分凶悍,势不可挡,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凶悍的蟋蟀,跑到隔壁宿舍,与余亦庆拥有的那只大头蟋蟀决斗,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斗蟋蟀开始了,只见两只蟋蟀张开大牙,蹬腿鼓翼,恶战在一起。厮打了几个回合,两只蟋蟀就相互咬在一起翻滚起来。突然,我的那只蟋蟀鼓翼长鸣,斗得对方无声逃逸,取得了这次斗蟋蟀的胜利。

我心花怒放,高兴极了,神气活现地说:“我的这只蟋蟀,是在大熔炉里锻炼出来!”

余亦庆好奇地问道:“什么大熔炉?”

我说:“我将几十只蟋蟀放在洗脸盆里,让它们自相残杀,决出了这么一只最凶悍的蟋蟀,那洗脸盆就是个大熔炉。”

余亦庆开玩笑说:“是个革命的大熔炉。”

我们当时才十七、八岁,天真烂漫,活泼好玩,说话也不懂得顾忌。谁知“祸从口出”,就这么一句玩笑话,后来有人向社教队汇报,说我们斗蟋蟀时,说过的“大熔炉”之言,是恶毒攻击革命大好形势的“黑话”。结果,最终罪责难逃,我被押上盐城体育场的万人大会,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余亦庆则被判了七年徒刑,抓到了洪泽湖农场劳改。可怜,在此之前,我们都自认为是红卫兵,为捍卫革命路线,还拼死亡命的“上刀山,下火海”甘苦如饴,在所不惜呢------

听到蟋蟀的鸣叫声,回想起斗蟋蟀带来的厄运,我的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没走多远,突然草丛中传来了莎鸡子的鸣叫声。那莎鸡子又叫纺织娘,鸣叫起来余音沙沙,或高或低,显的特别动听。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中,在田园诗《七月》里,就有“六月莎鸡振翅”的诗句。别看莎鸡子只是姑娘般的文静地趴在草叶下,可这整个田野里的叫虫中,却就数它叫的日子最久,也最好听。不过,莎鸡子却意外遭到冷落,从无人专门养它来鉴赏!我突发奇想:它应该是大自然仅剩的烈女,耐孤独,不谄媚,虽生来具有天籁妙音,却不以声色娱他人,乃真正的物华天宝——万物的精华,天然的宝物呀!想着想着,触类旁通,心有所悟,开始自勉自诫起来;别看今天本人落难,遥思将来,我不要像蟋蟀那样善鸣好斗,而是要象莎鸡一样,坚韧耐久,在孤独无助中默默无声地充实着能量,期待着一旦开声鸣叫,必定要让自己所发出的声音是最好听,也是最持久的------

我沉浸在这大自然雄浑的交响曲中,也许是被自己刚刚的一番遐思冥想鼓起了劲儿所致,不明所以的,突然心情轻松的想唱歌。

“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我一边哼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边沿着河边的小路,悠哉游哉地信步前行。

走到前面防风林的拐弯处,我突然看到河边有个女子正在洗手、擦镰刀。

呀——!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叹道:苏北农村姑娘真是勤劳,干起活来,常常是早出晚归,忙得“两头黑洞洞,中间不放松”。

再定神一看,那背影、那乌黑的两条麻花辫子,是那么地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我停下脚步,站在岸边,仔细分辨。奈何月色朦胧,我眼睛又近视,恰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怎能分辨得出眼前的那位女子是谁?

就在我难以分辨之际,只见那位女子站起身来,似是也看到了我,却立马有所反应,迅速甩干手上的水滴,笑容满面地从河边向我走来。

啊——!竟是她!是雪梅!一点没错!我又惊又喜,快步迎了过去 。

来到跟前,一向能说会道的我,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随口说道:“啊——!你来啦!”

雪梅瞟了我一眼,尴尬地一笑,“嗯”了一声,就低下头去。

我仔细地打量起雪梅来,只见她脸色憔悴,正好比杨柳遭霜打;欢喜中夹着悲伤,又好比林黛玉再世。触景生情,是同情?友情?爱情?说也说不清。我心乱如麻,呆呆地站立在河畔,显得那么地笨拙。

雪梅见我不动声色,慢慢地抬起头来,两眼注视着我,开口询问道:“去二队了吧?”

我不假思索,随口答道:“嗯,二队老韩请我去吃晚饭了。”

雪梅“哼!”地一声,朝我反了个白眼,赌气地站立在那里。

我感到莫名其妙,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也只是呆呆的站立在那里。

良久,雪梅开口问道:“听说你住在副业队牛房?”

我答道:“嗯,我在副业队养猪,住在牛房。”

------沉默,两人谁也不说话,沉默得只听见秋虫的鸣叫声。而这时的我,在这大自然的交响曲之中,却仿佛听到斜刺里冒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杂音来------


--  作者:龙行天下
--  发布时间:2012/3/2 11: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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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安排去二队,

名为赚钱散心兑,

恰逢爱郎赴宴归,

小河岸边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