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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摸逝去的日子》连载之三十二——无奈“出身罪”(续)  (http://zqbbs.5ijt.cn/dispbbs.asp?boardid=6&id=77062)

--  作者:王振廷
--  发布时间:2012/6/2 15:01:00
--  《抚摸逝去的日子》连载之三十二——无奈“出身罪”(续)

            《抚摸逝去的日子》连载之三十二——

             无奈“出身罪”(续)

 

 

那段日子显得十分漫长,每天晚上,我们一个个都趴在饭桌上,学习毛主席著作,翻阅报纸、查找资料,借以排解自己内心的疑惑和孤独,企图在“家庭出身”这个污浊的阴影后面找到一丝光亮。

肉体的疲惫使我的精神常常处于一种麻痹状态,有时甚至干脆想把自己思维的天窗关闭起来,因为我的脑袋太累了,晚上回到知青点儿最渴望的就是躺在炕上睡上一大觉。

一个在大城市里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精神生活,失去了自己的梦幻和追求,那种苦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父亲听说了我这里发生的一切,焦虑万分,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冥思苦想地回忆着四十年前几乎忘却的历史,把他从十五岁离开家乡到东北“闯关东”的全部经过,详详细细地写了一份厚厚的材料,用“挂号”信寄给了我。这也是他向单位“清查办”“交代”的内容。还一再嘱咐我,要依靠组织,要相信党,问题一定会搞清楚的。

我把这份材料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又一字不落地抄了一份保存起来作为“备忘”,然后又顶着炙热的太阳步行十几里沙路,才把它郑重地交给了公社党委那位政审干部的手里。但我此时却明显地发现,这位干部过去对我们知青那种和气得有些过分的面孔,如今却变得陌生了许多;那副笑脸菩萨的和善胖脸,不但没有了笑容,脸色也一下子暗淡了许多,像是电压不足的灯泡。直觉让我意识到,他已经在政治上与我“保持距离”了。

他接过那份材料以后,看也没看一眼,只用鼻子“嗯了一声,便把它扔进了身后那个老绿色的档案柜里。从他这种与过去判若两人的神态中,我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落。从他的办公室一出来,我就觉得脚下无根,两腿发软,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仿佛是一棵大树骤然被雷电击倒了。

我紧咬着嘴唇,只觉得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孔倒灌进喉咙里。我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屈辱,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迷茫、无奈的眼泪,这是前途毁灭的眼泪,我不知以后漫长的人生之路该怎样走下去了。

从此,我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之中,疑惑、苦闷、迷惘、彷徨,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凝固的空气让人窒息,这苦恼让我开始冷静地思考过去,仔细地咀嚼现实。

这时的我,多么渴望别人的信任与理解,多么渴望有人能倾听一下我内心的倾诉啊!我真切地体会到,一颗纯洁的心灵一旦罩上阴影,一旦失去寄托,就像一只漂泊在海上任凭风浪摆布的小船,摸不准方向也看不到彼岸,随时都有葬身大海的危险。

这时的我,精神的疲惫似乎已经达到了顶点,政治上的压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二十二岁进步青年的承受能力。一个幽灵在我的前后左右徘徊着,让我的生活几乎充满了孤独与恐惧。迷茫中,我期盼着茫茫沧海中能突然在我的眼前冒出一个小岛来,让我这颗疲惫的身心,有一个停靠喘息的港湾。

不过,无望之余,我还是像阿Q似地尽量往好处想——也许爸爸寄来的这份材料会起些作用,如果不信他们可以再去调查嘛……也许我是心理作用,像寓言故事“偷斧子的人”那样,无端地猜疑人家……

不知何时我又回到了现实,自嘲着自己有多么“阿Q”,多么幼稚可笑。谁会拿你的事情当回事儿呢?你自以为“组织”上会对你“负责”,想的美,组织是谁?有谁会替你去弄清事实真相呢?别忘了,此时他们手中的权利已经成为自己谋取政治资本的工具,他们才不管什么党的阶级路线呢,宁“左”勿右是他们的人生哲学,嫉贤妒能,陷害忠良是他们护身的法宝。到处寻找把柄压制你还来不及呢,此时不恰好是踢开我们这些挡在他们仕途前面的“绊脚石”的机会吗?难怪他们心里正在为我们的倒霉窃喜呢!

有一次,我又到公社去打听对我的“审查”结果,当然又是白跑了一趟。回来时从龙泉镇到拉拉屯儿十多里路我竟胡思乱想地磨蹭着走了一个半小时,胸口像压了一扇磨盘似的沉重。

快进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整个村庄都被农家的炊烟笼罩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快要满月的月亮从东山驼峰后面静悄悄地露出了圆脸,把清淡的光辉酒在了大地上,万物又重新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但是却像盖上了一层清纱般的朦胧。

我茫然地望着迷乱的星空和模糊的东山,痛苦、烦恼、迷茫像潮水般涌堵在我的心口,我不自觉地停靠在路边的老榆树下,把脸贴在粗糙的树干上,一种委屈和无望的情绪又使我忍不住泪水盈眶。

等我冷静下来以后,心里又有些后悔——我为什么如此沮丧呢?。我不该这样自卑!这种屈辱的绝望本身就是一种沉沦,一种颓废……

过了好一阵子,我似乎突然感到这种悲观情绪里充满着危险,爸爸和弟弟如果知道了会怎样为我担心?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说事情是千变万化的吗?而且有些变化还是悄然无声的、不可捉摸、无法预知的;我怎么对目前的情况如此丧失信心呢?这时的我,似乎又被一种力量鼓舞着。是的,我应该振作起来往前看,男子汉的心胸不能这样狭窄,路在人走,事在人为。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是我心里想的,又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对我耳语。我的情绪渐渐有些稳定了,下意识地弯腰捡起身边的一个小石块儿,抡起胳膊狠狠地把它抛向北坡的护城沟里,好像内心的所有烦恼也都随着这块石块儿抛出去了,我终于抬腿又往知青点儿的大房子走去了。

那天夜里,收音机里又传来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们所有知青都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举着毛主席画像,跟着敲锣打鼓集合起来的贫下中农一起,到大队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然后又在村子中唯一的那条贯穿东西、常年印着深深车辙的村路上跳起“忠字舞”来。为了“学习最新指示不过夜”,夜幕中整个村庄都在颂扬毛主席的歌声中沸腾起来了。

我们每个知识青年都想通过大批判的烈火,为自己的家庭出身“赎罪”。大家都绞尽脑汁地写大批判文章,编写宣传口号,书写大字块儿,强迫自己用那种已经变形的思维,积极地去适应那个畸形的年代。

我活得很累,肉体上累,精神上更累。我的内心早已厌倦了那种声撕力竭地无限上纲和言之无物、千篇一律的大批判。我写烦了,也写够了。但又一想,我还是个“可教育好的子女”,一旦人家认为我态度消极,便成了“不可教育好的子女,岂不就彻底被人家踢到那一边去了?

为了逃避,我通过总结突然发现,我写的那些批判稿无非只有两类,一类是针对被打倒的当权派,一类是针对四类分子、牛鬼蛇神的。所以在以后的批判大会上,我只要根据批判对象选择其一,再改动一下批判对象的名字就可以上阵了。于是,我终于可以在大批判中让自己的大脑缓解一下了,反正他们也不需要事实根据,也找不到事实根据,当然也就根本不需要我的发言有什么事实根据了。

 


--  作者:龙行天下
--  发布时间:2012/6/3 8: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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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压力实在大,

想要说明没人搭,

自我突破想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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