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  情景  ·  感悟

      我于一九六八年九月下乡，在辽宁东部山区的一个小村庄过了整整三年的知识青年生活。和农民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劳动。了解他们朴实的情怀，熟悉他们淳朴的习惯.行为。但是，有一种眼神，有一个情景，不时的浮现在脑海中。

      下乡后的一九七0年，我担任了所在生产队的会计。这一年的年底，打完场，送完粮，社员家的口粮也已分配到户，在我们那个没有电的山村，老百姓进入“猫冬”，早睡晚起，两顿饭。我却开始了生产队一年中和春耕，夏锄，秋收一样，甚至比这些更重要的工作，就是生产队的年终决算。它涉及到生产队，全体社员一年的劳动成果，涉及到每个家庭的生活安排及生活状况。核算的地点就在我们青年点男同学住的屋，在南炕放一张饭桌，我和生产队指派的一名协助进行决算的老会计坐在桌旁，炕上，桌上放满了账本和各种凭证。我俩逐户逐条的核算各种往来和数，每天要算到后半夜一.二点钟，早晨太阳出来还要接着算，一直到算完为止。同屋住的青年主动到别的屋去住了，生产队长及保管员等负责后勤保障，出来进去的为我们烧炕，烧水，做饭等，并下令买来了平时舍不得用的奢侈品“洋蜡”，一下子点了三四支，为的是让屋里亮点，让我们少受点油灯的烟熏。

      从开始核算起，就有队内的社员三三两两的来到屋内，坐在北炕边上看着我们算账。这时屋内看到的是队长屋里屋外为我们忙碌的身影，北炕边坐着社员，他们看不清我们写的什么，听不懂我们说的会计术语，弄不清算盘珠代表的数值，但他们不管张姓，王姓，这时已经没有了常日时，农村惯有的不同姓氏大户间的争吵争斗，都静静的，生怕影响了我们算账。耳朵里听到的只有我们口中念叨的各种数和拨打算盘的声音，我细心的核对每一笔账目，计算每一个数字。开始我对屋里的一切并没有在意，可过了一天以后我觉察到，他们这个人走了那个人又来了，这拨走了那拨又来了，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们坐在那里的表情和眼神。我也正是从他们表情里看到他们的淳朴，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他们对一年劳动成果的祈盼，同时也看到他们眼神后面那种对改变生活现状的渴望，也正是这种表情和眼神深深触动了我，我更加尽力更加仔细的算账。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我终于向队长报告，年终决算出来了，每个工分值是四分五厘（当时一个好劳动力一天十个工分）。队长听后叮嘱我再算一遍，屋里的社员听后开始小声的嘀咕，我又重新核对了一遍，告诉队长没有问题决算是准确的，这时队长满脸兴奋的向大家宣布了决算分值（要知道这个分值在全大队四个小队中排第二的位置），屋里的社员像有人喊口令一样，齐刷刷的站起来，各个满脸笑容，争相向我祝贺，都说算得好，算得好，就好像这个他们辛劳一年的成果是由我一个人算出来的一样，他们满怀喜悦的走出屋去奔走相传了。我坐下来又开始计算每户的收入情况，但这时我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第二天早晨我将决算分配表贴在了队部的墙上。社员也早早的来到队部看着分配表，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看着名字后边的分配结果，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有的兴高采烈互相询问，有的低着头默默离去，实际上最好的户也只能分配几十元钱，差的户要欠生产队几十元钱。看着他们今天的情景，回想他们昨天的表情，我感悟到，这就是我与之相处了两年多接受其再教育的农民，就是常年生活在相对贫穷，落后，闭塞山村的农民，他们是多么的淳朴，多么的令人敬佩，那么的容易满足，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觉得这就是他们长年艰辛劳动和生活的全部，我理解他们，我的农民兄弟。

算盘敲响年终结，

企盼眼神在身边，

农民朴实求满足，

山村欢乐在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