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以出场人物为序：
　　喜子——男：三十二、三岁菜农，后任菜农协会会长
　　菜农甲、乙、丙——（皆男）
　　何大妈——六十五岁
　　环卫工人——五十岁左右（男）
　　柳妈——村妇，六十六、七岁
　　何大魁——何大妈的儿子，四十一、二岁
　　小娟——何大魁媳妇。三十七、八岁
　　护士——女，二十六、七岁

　　场景之一：
　　（黄土高原某小城。早晨，菜市上，菜农们推着菜车陆续进入，早到的喜子和几个菜农拉话，打听何大妈下落）
　　喜子：你们几个谁见过何大妈？
　　菜甲：哪个何大妈？
　　喜子：就是每天到我这买菜，还给我送包子、油条的那个老婆嘛。
　　菜乙：噢，知道啦。就是可精神的那个，穿白运动衣的老婆么。
　　喜子：对，对，就是她。
　　菜甲：噢，我咋想起来了，不就是上几个月，你送医院那个老婆么？
　　喜子：就是她，上次住院后，老人家就叫儿媳接到家里去了，　几个月没见，怪想念她，也不知现在过的咋么样？
　　菜农乙：闲球的没事干，瞎操什么心里？
　　菜甲：就是，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多赚钱、攒钱，好说上个媳妇，生个娃，好歹也是一家人。
　　喜子：就知道个钱、钱、钱，没良心的东西。（菜农丙凑过来）
　　菜丙：大清早，说甚哩，热闹的还不行。
　　菜甲：喜子，想他妈了。
　　喜子：你——
　　菜丙：他妈？
　　菜乙：就是常给喜子吃包子、油条那个老婆。
　　菜丙：噢，那个老婆啊。嗨——喜子，你小子命还真是苦，今后恐怕你再也吃不上了——
　　喜子：咋。你晓得她的情况？
　　菜丙：晓得哩么。天天我都能见上哩。早倒想给你们说哩，一到这里就忙的卖菜了，忘球哩。
　　喜子：她老人家过的好不？身体咋样？
　　菜丙：好甚哩。和个要饭的差球不多。
　　喜子：咋回事？你说清楚？
　　菜丙：看把你急的，又不是你妈。
　　喜子：你快说，你常在哪塔见她？
　　菜丙：解放剧院广场上，老婆和原来判若两人，你去了也恐怕认不得了
　　喜子：（朝菜农甲乙丙喊道）哥仨，替我照顾一下生意，回头请你们弄一瓶。我去看看老人家——（飞奔而去）
　　菜甲：这孙小子，非亲非故的，抽得什么筋。
　　菜乙：嗨，喜子是个老实人，自小没爹没妈的，挺不容易。好不容易认识了这么个好老婆，也难怪啊。
　　菜丙：没看出，这小子还真是有良心的人，吃人家几个包子，还懂得回报人家哩，难得，难得。

　　场景之二：
　　（解放剧院广场上，秧歌早散，稀里哗啦的人匆匆而过，何大妈蜷缩在广场台阶下面，一名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到老人面前）
　　环卫工：老婆，起来，让让道，看你咚的脏成个甚？（喜子从远处跑来，在广场四处找，忽然听见环卫工人吆喝，便跑过来）
　　喜子：喊什么哩，没点人性，你看她成了个甚？（蹲下来扶老人）
　　环卫工：你也配说人性？你这号人我见的多了。说的人话，拉的狗屎。你有人性，你妈能成这号？
　　喜子：你胡说什么哩？
　　环卫工：咋？嫌难听了？
　　喜子：不是的，她是，她是……
　　环卫工：行啦、行啦。赶快把你妈接回去。再不敢这号价，是要遭报应的。
　　喜子：唉，唉。大妈，咱回家。（扶到路边，打的而去）

　　场景之三：
　　（几天后，喜子搀扶着何大妈，先后出入浴室、理发店，百货大楼，老人焕然一新）

　　场景之四：
　　（某村庄，早晨，喜子家。破瓦房内，喜子端水给老人洗脸，喂饭中）
　　喜子：大妈，你这些天精神多了。我卖菜去，你老想吃啥？我给你买。
　　何大妈：孩子，别胡花钱。路上注意点，早去早回。
　　喜子：记下啦，大妈。（喜子推车上路，老人望着喜子远去的背影，流下了眼泪）

　　场景之五：
　　（数月后，喜子家院内，何大妈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神采奕奕，张罗着，喂猪，喂鸡，柳妈进院）
　　柳妈：大妹子，你可是个爱好的人，看把这烂院子打扫的多光堂。
　　何大妈：盛不住，收拾了一下，快进来（搬了一小凳子）坐下歇歇。
　　柳妈：大妹子，有句话，在我心里放了半年了，常想问你哩，　又怕你介意。
　　何大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介意什么哩。
　　柳妈：尔格，人多嘴杂，说什么话的也有哩，咱老姊妹拉话，你别成脑。
　　何大妈：看你说的，咱都是过来人，什么事没有经历过？脑甚哩。
　　柳妈：大妹子，听说，你被几个儿子赶出来了，这事是真的？到底为什么嘛。
　　何大妈：唉，不提也罢。也不知道上辈子造得什么孽。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爱喝酒，一个嗜赌博。单位天天要开除。老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活活让这两个瞎东西气死啦（泣不成声）
　　柳妈：咋不要着气了，这就是命嘛。
　　何大妈：老伴去世后，为两个孽种欠下一屁股债。没办法啊，我单位不景气，挣钱少，我就狠心买断了工龄，自己开了个饭馆，起鸡叫，睡半夜，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买了房。可两个不挣气的东西，填不满的坑，恶习不改。一没钱就吵就闹。
　　柳妈：咋这样呢？
　　何大妈：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住。倒也清闲了一两年。谁料，上一次摔断了胳膊，二儿两口子硬往他家里拉，说是好侍候我，实际把我当老家奴。
　　柳妈：别哭，说出来就好，老憋在心里会生病。咱想开些。
　　何大妈：我总算看清楚了，自己养的儿子还不如两箱旁人。你看，我和喜子这娃，也算是一种缘分。真比自己的儿子强多了。
　　柳妈：喜子这娃，爹妈死的早，吃百家饭长大，厚道，懂事。有眼色。上下川里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助。他常说：“小时候人家帮过他，总想寻个报恩机会。
　　何大妈：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柳妈：好归好。可怜娃单背背雀，穷的叮当响，快三十岁的人了，也说不下个媳妇。
　　何大妈：你给娃张罗一个咋样？

　柳妈：不用张罗，川里川外，这娃好名在外，谁家女都愿跟哩。就是一条：太穷。大人们不让跟。
　　何大妈：咋样人家大人才不反对？愿意让女嫁过来？
　　柳妈：条件嘛，也不算高。有几家大人说：喜子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只要有二三间平房就愿意把女嫁过来。
　　何大妈：这事我来解决，你去张罗。
　　柳妈：你，你说的是真的？唉，妹子，别说笑话了，你看你……
　　何大妈：看我被儿子赶出门了，没这个能力？你不信？
　　柳妈：这……
　　何大妈：别这、那的。你说媒，回头我把村委的五间平房买下来，给喜子当新房。
　　柳妈：啊呀，喜子这回真遇上贵人了。大妹子，我这就去后沟张家提亲去。
　　何大妈：那我先替喜子谢谢你了。
　　柳妈：谢什么，一村一院的。帮这娃，我乐意。那我去了。
　　何大妈：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场景之六：
　　（喜子推着三轮，无精打采地进院，何大妈出迎）
　　何大妈：喜子，卖完了？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大妈给你端饭去。
　　喜子：大妈，别忙乎，一会我自己吃。（坐地下，垂头丧气）
　　何大妈：喜子，你这是咋啦？丢魂似的。
　　喜子：没啥，大妈。
　　何大妈：你倒是说话啊，快告诉大妈，咋啦，谁欺负你了？
　　喜子：谁也没有欺负我。
　　何大妈：那你咋无精打采，有啥心事？告诉大妈。
　　喜子：唉，告诉你也白搭。今天镇政府干部说，让咱村成立个菜农协会，建一个储菜保鲜库；人家说，市里菜价低时，大量储存，市里菜价紧缺时，上市再卖，仅这一项，一年下来全村就要多卖十来万哩。
　　何大妈：这是好事，你愁个啥？
　　喜子：大妈，你不知道，人家说，大伙民意推荐，要我当那个会长哩嘛。
　　何大妈：那是好事，你人年轻，心底善良，大家信任你，你就干呗。
　　喜子：大妈，你不知道，穷家掌柜难当啊，建一个保鲜库，人力咱村有，可买材料少说也得个二、三万元。咱村贫家薄业的，富人家不在村里呆，贫人家种菜无钱。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何大妈：行了，喜子，咱娘俩算是个缘分。建库的钱，大妈我出，就算大妈支持你或者叫入股。
　　喜子：大妈，你，你不发烧吧？（手摸何大妈的头）这可是二、三万元钱，这么中踏踏哩。
　　何大妈：知道，你就找人规划、规划，早建成，早收益嘛。
　　喜子：真的？大妈？
　　何大妈：真的，傻小子。大妈啥时哄过你？你等着。（回屋取一破烂上衣，当喜子的面撕开衣襟，露出一个红本本），给，这是大妈最后的积蓄，里边存六万元，三万建库，三万给你娶媳妇。我已让柳妈去给你提亲去了。
　　喜子：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老的一辈子心血钱，我不能……
　　何大妈：别固执了，傻小子。我说过，建库处我入股，娶媳　　　　　　　妇算你借我的。你光景好了，再还大妈，不就结了嘛。
　　喜子：大妈，你可是咱们全村人的救命菩萨，我给你老写字据，给你老叩头。
　　何大妈：不用了。你挣口气，把事情给大伙办好。干出个人模狗样来。
　　喜子：唉，那我去村长家商量商量，把他高兴死哩。（跑出院）
　　何大妈：回来，喜子，你还没有吃饭哩。
　　喜子：不饿，你老先吃，别等我。
　　何大妈：这孩子……

　　场景之七：
　　（数月后，五间整齐的平房前，喜子与何大妈喜迁新居。门上贴着大红对子。暖窑的村民一拨一拨。人们欢天喜地）

　　场景之八：
　　（***行政村蔬菜保鲜库挂牌仪式，鞭炮齐鸣，人们簇拥着何大妈和喜子）

　　场景之九：
　　（数月后，中午饭前时分，喜子西装革履，开着车停在大门口，手提几袋高级补品，进院）
　　喜子：大妈，我回来了。
　　何大妈：（闻声出门，快步兴奋地跑出）哎，喜子，生意谈成了？
　　喜子：谈成了，北京一个蔬菜公司一次就订100万吨鲜菜。我计划把前后两个村的库全包下来。大妈，你说行不？
　　何大妈：行。喜子有出息了，大妈高兴。你就大胆地干吧。
　　喜子：对了，大妈。我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老别难过。
　　何大妈：啥事？
　　喜子：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纸里包不住火，我又怕别人胡传言，伤你老人家的心，所以，还是我告诉你吧。
　　何大妈：你就别绕弯子，快说啊。
　　喜子：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城里见到几个买菜的朋友说，你儿子前几天喝醉了酒，翻在水沟里，双腿摔坏了。
　　何大妈：这是报应，别管他。
　　喜子：大妈，这毕竟是你亲生儿子嘛，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何大妈：不去，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喜子：我回来前，上了趟医院，挺可怜的，缴不起住院费，唉，我还给借了一万元。
　　何大妈：你们认识？
　　喜子：不认识，听说是你儿子，我特意去看的。
　　何大妈：你这孩子呀。
　　喜子：对了，大妈，我们拉话时，我故意问起你，俩口子很是羞愧，你儿子还流泪了呢。
　　何大妈：他能记起我？我才不信呢。
　　喜子：人在难中倍思亲。
　　何大妈：他们是想到我的钱。不说他们了，快进屋，大妈给你做饭，想吃甚？
　　喜子：不吃了，我还得去后沟一趟。这几包补品是特意给你老买的（递给何大妈）
　　何大妈：上次买的还有哩，往后别买这些，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喜子：知道了。大妈，那我去了。

　　场景之十：
　　（某医院，何大魁的病房外，何妈隔着玻璃窥视病房内，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屡次徘徊，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在医院交费处，何大妈办理“预交”费手续。）
　　场景之十：
　　（何大魁仰天躺于病床，哼着乱弹，一满脸泪珠）
　　何大魁：（唱）思前想后自伤悲，
　　为人做事丧天良
　　昼夜里想起老娘亲
　　愧对七尺男儿郎
　　我的娘
　　在何方
　　儿在祸中倍想娘
　　小娟：（走进病房，严声厉色斥喝大魁）哼甚哩？还有心事哼曲哩？看把你舒畅的。光景过到这份上不穷乐呵呢。我算倒了八辈子霉，找下你这么个下家。
　　何大魁：你活该。瞎心眼货。整天算计我妈的几个钱，硬把她逼疯了，副走了，你满意了。工资、房费你都拿了，你狂甚哩。
　　小娟：事到如今，你怨谁？还不是你没有球本事，成天就是知道喝酒，喝、喝、喝死你才对。
　　何大魁：少给老子炸呼，你不把老娘找回来，非剥了你的皮不可。（敲门声，一护士进门）
　　护士：别吵吵闹闹的。这是你们的预交费单，拿上抓药去吧。
　　小娟：护士，没弄错吧。
　　护士：没错，十五床何大魁。
　　何大魁：日怪，谁给咱交的费？
　　小娟：让我看看（接过单子）是谁呢？
　　护士：是一个老婆，是她让我转给你们的。
　　何大魁：那人呢？
　　护士：早走了。这儿还有个纸条。
　　小娟：大魁，预交了两万块哩。
　　何大魁：纸条上写的啥？快看看。
　　小娟：（展开纸条念）大魁，听说你双腿致残，需要安装假肢，二万余元，我替你交了。好好治疗，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何大魁：让我看看。是娘的笔迹。娟子，快快快去，把娘追回来。
　　小娟：哎——（应声跑出病房，下楼，大门外，东张西望，又回房中）
　　何大魁：追上没有？
　　小娟：没有。
　　（夫妻两个呆呆地望着纸条和交费款单，继而抱头失声痛哭，（大魁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的娘啊——

　　              全剧终

　　                                  2008年9月8日晚草成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何大奎就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