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 变

 侄女在通州安了家，几次让我们过去看看。

 通州离廊坊很近，多说三十公里，坐805 也不过四、五块钱，可是我总也没有去，因为觉得近便抬脚就能去，所以思想上没太重视，侄女每次邀请，我就说：“好的，那还不容易吗，有空我抬脚就去！”转眼七八年这脚一直没抬，这期间我去了云南、杭州、青岛、日本、鄂尔多斯-----就是没有去近在眼前的通州的侄女家。

 最近侄女又打来电话：“我们这儿有韩美林博物馆，有大运河博物馆，你不想来看看----！”侄女听我又支支吾吾，有点生气，开始直击我的软肋：“大爷你不来拉倒，我们这儿刚开了一个晋风饭店，和内蒙古风味差不多，也有莜面、炸糕、烩菜-----！”

 我急忙打断侄女的话：“真的吗，好的，我中午就到你那儿吃饭，简单点，就到晋风尝尝鲜，别花大钱-----！”侄女来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吃早饭，我让老伴放下碗：“我不吃了，你也放下，留着点肚子，中午到芳芳那儿吃晋风饭店！”

 先是在我们小区门口坐廊坊的2路公交，到南营路口换北京的805，很快就到了侄女家门口了。

 侄女在汽车站等我们，看看将近中午就先进了饭店，我在内蒙古多年，从兵团回来以后又到山西施工多年，对于晋风饭菜熟悉又热爱，只是对人家的老醋还是浅尝则止。

 侄女点了油炸糕、凉拌莜面、刀削面，又点了鸡鸭鱼肉，我说行了，18大刚开过节俭为要，当然我还没有忘给自己点了一小瓶二锅头。侄女不让我喝酒，怕他们唠叨我，我把小二一饮而尽，扔了瓶子，他们看不见酒瓶果然也就不唠叨了！

 饭后侄女就带我们去韩美林展览馆，通州的韩美林展览馆占地面积很大，展厅外面是个很适合散步的公园，可能因为风大那天来参观的人很少，加之中午十分展厅里面的工作人员显得十分慵懒，男男女女都像韩美林笔下的猫头鹰，闭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模样十分怪诞！

 这样侄女就主动当起了讲解，从进门的有象来仪说起，一件一件的展品给我介绍----我的侄女、侄女婿都很有艺术细胞，家里的小摆设堆的满满的：天津泥人、惠山泥人，紫砂壶、茶冲----多数我看不出是什么玩意，他们还想收藏一件韩美林的真迹，所以常常来看，但是每次一问价钱就低头不语默默回家了，他们那点银两，收藏人家一个字都不够！

 我是不懂艺术的，有些珍品 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好来，有眼不识金镶玉就说的我！但是韩美林我多少还知道一些，我知道他善画猫头鹰，知道他给国航飞机屁股上画的凤凰标志，知道他给北京奥运会设计的大福娃----说实在的，我喜欢韩美林画的小动物，无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夜猫子还是圆眼睛的猴子或者圆眼睛的其他小动物，总之我觉得韩美林所有的小动物都有一双圆圆的天真的大眼睛。我也很佩服韩美林生活态度和胸怀，当然所有我知道的这些都是电视上说的，我既没有看过韩美林的一本书更不认识他本人，知道我们是老乡，他和我一样也是鲁国人！

 转来转去，有点迷糊了，我这才注意到现在的韩美林可不仅是画家，相反展厅里画作只占少数，多数是雕塑、瓷器和书法，我估计这些物件有三分之一是韩美林做的就不错了，现在都是团队，打着韩美林旗号而已。侄女说韩美林的书法别人看不懂，人家自己发明的天书，其实我心里想笑，别人的书法韩美林也看不懂，能看懂的还叫书法吗，现在书法家写的字要说螃蟹能看懂还有可能！

 突然我看见一个大瓷缸，这个瓷缸有一人高，是那种大肚小口腌咸菜的瓷缸，这个瓷缸总的是黑色，但是也有瓦蓝的光芒，整个瓷缸满身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窟窿眼都往外翻着边，好像从里面爆炸过的一样，面对这个大瓷缸的窟窿我突然有些朦朦胧胧好像进入了梦中，我知道这件艺术品遇见识货的了，我的意念和大艺术家有了心灵沟通----

 我也像韩美林画的猫头鹰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默地站在这个大瓷缸前----：我想起我小时候玩泥，是那种从坑边挖出来的胶泥，先把泥使劲无数次的摔，越摔胶泥的韧性越好，然后把胶泥捏成一个一个泥窝窝，这泥窝窝边要厚，底越薄越好，然后大家把泥窝窝端在手上对准一块平滑的石头，把泥窝窝口朝下用了一摔，啪，啪---就像鞭炮一样看谁摔的响，响过得的泥窝窝底下就从反面爆了一个大洞，洞边的泥是翻边的，那边翻得很不齐整就像韩美林做的这个瓷缸一样！

 哦，韩美林这小子小的时候准玩过泥，而且对于玩泥印象深刻，这件作品肯定想起摔泥的时候做的，想起摔泥窝窝啪啪响，和泥窝摔出来的洞，所以把满缸做了这么多窟窿！

 想到这里我有点动情，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旁边有个猫头鹰叫起来：

“别弹，老伙计，一千多万，弹坏了你赔得起吗？”

 他突然一叫还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叫声里含着山东腔调，按说我应该说对不起，因为本来就不应该弹吗，可是我由不住的倔起来：“这是纸的吗？一弹就坏？还一千万？你看看这什么色？明明烧坏了，还一千万？呸！”

 侄女急忙带我走开：“大爷你真是，人家这是窑变，你怎么说人家烧坏了，窑变、开片都是人家追求的上品---”

“就是烧坏了，这还蒙的了我！大爷我是烧过砖的，蓝火烧出来的当然好，常说烤蓝烤蓝，有时候烧坏了就出焦头子，半黑半蓝，他这就是烧坏了！”

“大爷你不懂就少说话，窑变很不容易追求的----”

“大爷我怎么不懂，韩美林的猫头鹰，黄胄的毛驴，刘大伟的骆驼，齐白石的虾米----这都闻名天下，但是他就是不会弄瓷器，明明烧坏了还不认！”

“人家这是窑变，最值钱，模仿不了，你怎么老说人家烧坏了！”

“窑变就是烧坏了，值不值钱是另外一回事，好比人民币，几千万张突然出来个错号，物以稀为贵，当然值钱，可是值钱也是印错了，我们都是五个手指头，有人长了六个，就是不正常，也就是窑变，有的小小子长了两个小鸡鸡--”

 突然我的嘴被人捂住了，我看见是老伴下的黑手，我的胳膊也被侄女拧住了，他们把我推出了展览馆！

 我喘了一口气，半天才说出来：

“烧坏了就是烧坏了，还叫什么窑变！”

人说窑变是艺术，

老狼坚持是错误，

举一反三实例多，

老婆侄女嘴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