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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悠悠岁月》——谨以此篇献给曾经战斗在北大荒的知青战友  (http://zqbbs.5ijt.cn/dispbbs.asp?boardid=7&id=63015)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9 17:10:00
--  长篇小说《悠悠岁月》——谨以此篇献给曾经战斗在北大荒的知青战友
 

呜!火车一声长鸣,伴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喷吐着雾气,徐徐地开动了。

站台上,立刻沸腾起来;喊声、叫声、哭声、连成一片。送行的人们,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再见啦!”,“来信啊!”,喊声不绝于耳。

他们紧紧抓住亲人的手不肯离开,随着列车不停地奔跑。

列车开得越来越快,不一会,便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东北这座重工业城市,松嫩平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齐齐哈尔,向着祖国遥远的边陲---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师所在地驶去。

这是一辆满载着知青的专列。车上的人,都是一九六九届的初中毕业生,大多数人还不满十六周岁。

不!与其说是初中毕业,还不如说是小学毕业。因为他们是踩着“文化大革命”的“战鼓”踏进中学校园的。在那磋砣岁月里,白白荒废了三年的学习时光。

这些人,刚刚到中学不久,就开始了全校罢课。他们不过是文化大革命的牺牲品。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这时,也许有人正在教室里读书朗朗;有人正悠闲地漫步于绿草如菌,幽雅静谧的校园里;有人可能是未来的工程师,医生、教授……。

赵亚维就是这专列中的一员。此时,她正依偎在列车窗前,向外望着。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借着灯光,依稀可见远处松嫩平原上的村庄,正是炊烟袅袅。道路两旁的树木,高楼,以及所有的景物,都在迅速地向后移动,远远地被列车甩在后面。

赵亚维望着家乡美丽的景色,油然而生一种依依昔别的感情。

光阴荏冉,岁月如梭。她回想着在初中三年的时光里,昨天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明天接受工人阶级的教育;现又要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是三年,五年、十年。也许正如古人所说:“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想到这,她禁不住潸然泪下。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她清楚地记得:在“文化大革命”中,亲眼目睹了昔日曾经西装革履,夹着教案给学生上课的人民教师,被打成走白专道路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很多领导干部,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还有很多人被赶进了阴暗潮湿的牛棚。

罢课没多久,军宣队就进驻了学校。从此,解放军叔叔占领了教育阵地,登上了上层建筑的历史舞台。于是,学校年、班的编制,变成了部队编制,改成连、排、班。学生们每天都是无休止的立正、稍息、齐步走等军事训练。

一天,队列训练刚刚结束,赵亚维闲来无事,就对她班上最要好的同学胡晓说:

“走啊!到那边土坯房,看看关押的牛鬼蛇神。听说那里还有咱班的班主任老师呢!”

胡晓好奇地问:“咱们班主任老师又不是 “牛鬼蛇神”怎么也进牛棚了呢”赵亚维给胡晓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文化大革命中,班主任老师正在上课,忽然想要上厕所。可是学校里有规定,教师上课期间不允许上厕所。他只好硬憋着。等下课铃声一响,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教室。可跑到半路就憋不住了。恰巧路过毛主席塑像,心想:活人咋能让尿憋死呢?于是他见左右没人,就跑到毛主席塑像后面方便了。这件事本来没人看见,可在斗私批修大会上,人人都要狠斗私心一闪念。他没什么可说的,就把这事说出来了,结果被打成了反革命,当了“牛鬼蛇神。”

关押“牛鬼蛇神”的地方,是在学校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间低矮、潮湿的平房。这个平房,只有一扇窗子。赵亚维和胡晓正趴着窗户往里面看,忽然听见“哎呦”一声,只见一位胳膊上带着红卫兵袖标的学生,正拿着皮带,疯狂地抽打着班主任老师,并大声呵斥:

“快写!为什么往毛主席塑像上撒尿?再不写就打死你!”

班主任老师说:“我是在毛主席塑像后面方便过,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不是故意反对毛主席的,凭什么说我是反革命?”

“你还敢狡辩?”说着又是一阵皮鞭。

赵亚维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就来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大声地喊:

“不许打老师!”

因为赵亚维长得又瘦、又小,那位红卫兵以为是谁家的小孩在看热闹,就骂道:

“他妈的!谁家的小崽子?敢在这看西洋景?快滚!要不也把你们抓进来!”胡晓吓得拽着赵亚维就跑

还有一位语文老师,在学生罢课时气愤说:

“你们这些学生整天罢课,象放羊似的无所事事,不学习将来能有什么出息?简直是瞎胡闹!”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红卫兵给他贴上了大字报。质问老师:为什么把红卫兵小将比成羔羊?居心何在?你这不是污蔑漫骂红卫兵小将吗?这位老师当天就被打成了反革命,关进了牛棚。

听说牛棚里面,还有音乐卢老师。因他的岳父、岳母是香港人,被打成了特务、叛徒、内奸。

王校长,定的罪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学校的热闹不敢看了,赵亚维、胡晓她俩就上街闲逛。当走到市政府广场时,看见那人山人海,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原来是造反派为了表示要坚决夺取市委大权的决心,以绝食相威胁。

正值冬天,冰天雪地、数九寒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造反派躺在市政府广场上,在冰冷的被窝里呻吟,听说他们已经一周没有进食了,以此来表达要誓死夺取“资产阶级政权”的决心。保皇派也不甘示弱,誓死要捍卫无产阶级政权。,

广场上,架着两派的高音嗽叭。他们各自都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做为最有力的理论依据,驳斥对方。两派的播音员,正在慷慨激昂地朗诵着毛主席诗词: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击。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造反派骂保皇派是“害人虫。”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哭泣,几声凄厉。”保皇派有力地与以反击。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造反派用毛主席语录激励绝食者,一定要斗争到底,誓死夺取无产阶级政权。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保皇派讥讽绝食者不过是一群苍蝇。

造反派脑羞成怒,开始肆无忌惮地骂人了:

   “要是革命就跟着毛主席,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保皇派以牙还牙。

两派宣传车上的人马,在慷慨激昂地辩论、谩骂、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声音,惊动了整座城市。

赵亚维和胡晓正看得来劲,忽然听见远处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一会便看见很多汽车开进广场。车上都站满了人,他们臂上带红卫兵袖标,手里都拿着木棒;腰上系着皮带;头上带着钢盔。威风凛凛,全副武装。

听说这是市委的领导,所谓的走资本主义造路的当权派,从全市最大的兵工厂调来的工人,足有五百多人。

造反派见状,马上用高音嗽叭叫了起来。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文斗,不要武斗!”

看热闹的人群,立刻闪出一条通道。

造反派见汽车上的人已经冲进绝食现场,挥舞着棍棒,驱赶着绝食的人。高音喇叭又一次传出声嘶力竭的喊声:

“煮豆燃豆萁,豆在腹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些绝食的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们扔下铺盖卷,仓皇逃窜。宣传车上的广播员,也跑得无影无踪。

在收拾现场时,人们发现,绝食者的被窝里,藏的香肠,面包、白酒,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难怪绝食十几天,没有被饿死。保皇派来了,他们跑得那么快呢!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9 17: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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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街上的人们,看见两架飞机在天空中盘旋,一会就看见无数的传单,象雪片,象天女散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人们立刻乱了,蜂拥而上,不顾一切地抢着传单。公交车被迫停了下来,严重阻塞了交通。传单上醒目标题是:《揭露造反派假绝食的真面目》

还配有绝食的被窝里所藏的面包,香肠等照片。

学校里空空荡荡,很少有人光顾,只有几个造反派在轮流看押着“牛鬼蛇神”。

学生们正在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时,收音机里,又传来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

“工人阶级能领导一切!”

落实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不能过夜。于是人们连夜敲锣打鼓,上街游行,庆祝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发表。

一夜之间,工宣队就进驻了学校。从此,工人阶级老大哥登上了教育战线的历史舞台。

工人阶级不愧是领导阶级,工宣队的成员很快就接管了每个班级。

进驻赵亚维她们班级的是工宣队的吴师傅。

这个人对工作很是负责任。他首先通过联络网,把学生组织起来上课。所谓上课的内容,就是背诵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

吴师傅还亲自检查每位同学背诵的情况,谁要是背不下来,就不许回家。所以大家背《毛主席语录》特别是《老三篇》都能倒背如流。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9 1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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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吴师傅让胡晓背诵毛主席诗词。当背到“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时,她嗄然停止。然后扭扭捏捏地站着,红着脸,紧闭着嘴看着吴师傅。吴师傅诧异地问:

“胡晓,怎么不背了?你平时背毛主席语录可是最流利的?胡晓仍然不吭声。

赵亚维还以为胡晓不会背了,做为好朋友,就得帮忙解围。于是,他楞头楞脑地提词:

“ 不须放屁”引起了全班同学的一阵哄笑。

 吴师傅见同学们这么不严肃,,有些生气了,便板着面孔说:

“不许笑,严肃点!然后开始上纲上线,斥责胡晓:

“你今天为什么没把毛主席诗词背下来?这是对毛主席的态度问题。放学后,晚点回家,必须要把毛主席诗词背得滚瓜乱熟。”

胡晓听吴师傳让她晚回家,急了,赶紧说:

“吴师傳,我都会背。只不过遇到骂人的话,我不好意思说出口。”胡晓的回答,让吴师傅觉得哭笑不得。但他还是装作很严肃地样子,说:

“毛主席的这句话,不是骂老百姓,而是骂帝国主义。我们要带着对帝国主义的仇恨,去背毛主席诗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作者:闯北走南
--  发布时间:2011/7/9 22: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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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鹤齐朋友。楼主带来了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一开头就活灵活现地把文革场景展现出来,我们期待下文。
--  作者:龙行天下
--  发布时间:2011/7/10 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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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间真乱套,

老师被斗无人教,

列队或者背语录,

街头派性知多少。


--  作者:穆怀书
--  发布时间:2011/7/11 6: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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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部反映知青史记的作品,期待下文。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11 11: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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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锋同志不是说过嘛!‘对待人民,要象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我们骂敌人算什么?战争年代,不是还用枪打敌人吗?同学们要是单独背不好意思,那咱们今后就集体背。”

大家经吴师傅这么一点拨,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当背到那个“不雅之句”时,同学们都故意使足了劲,一起喊:

“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喊声在教室里回荡,足能绕梁三日。吴师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激动地说:

“这就对了,对待敌人就应该是这种态度。”

这节课,是初中三年里,上得最开心的一堂课,赵亚维至今还记忆犹新。

放学了,胡晓正高兴地走出教室,吴师傅突然叫住了她,说:

“胡晓,今后在班级说话要注意点,可不能乱说,怎么敢说毛主席的诗词是骂人呢?弄不好就会打成反革命的。”胡晓听了,感觉吴师傅象爸爸一样,好心地叮嘱她。

在吴师博身上,的确体现了工人阶级那种善良,朴实的品质。他那黑黑的脸庞,稍微翘起的上嘴唇,一笑,眼晴就咪成了一条缝,显得特别的平易近人。同学们开始喜欢他,渐渐地有了“师生之情。”

吴师傅带领同学们上课,除毫不厌倦地背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诗词外,下课就领着同学们跳“忠字化舞。”大家围成一圈,他站在中间,跟同学们一起唱着跳着。那有些笨拙的舞姿,让同学们忍俊不止。吴师傅实在不好意思跳了,就挑选舞姿最好的赵亚维来替他。

那段时间,同学们由渐渐地认识到熟悉吴师傅,相互之间,又增加了友谊。

有一天,吴师傅来到教室,严肃地对同学们说:

同学们要想改造小资产阶级世界观,不但要从思想上,还要落实到行动上。那麽,怎样才能落实到行动上呢?然后把手一挥,大声地说:

“就是要在行动上,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到艰苦的环境中,来一个脱胎换骨的改造。因此工宣队决定,明天我们要到工厂劳动,接受锻练,改造世界观。”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11 13: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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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维等几个班级干部,被分配到全厂最累,最脏的锅炉房车间。

于是,他们每天站在象小山似的煤堆前,头上戴着遮挡灰尘的帽子和永远都洗不出来的黑乎乎的口罩,拿着铁锹,往传送带上撮煤。传送带不停地转动着,象小山似的煤堆渐渐小了,而他们的头上,脸上、脖子上,黑乎乎的灰尘,却增加了一层又一层。

最使赵亚维他们不能忍受的是:每当狂风肆虐的时候,刮起的黑煤,迷得人睁不开眼。尽管带着口罩,也免不了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每当这时,班长吴朝阳和其他几个男生,就主动地站在迎风的地方,任凭灰尘打在脸上。汗水里浸着黑煤。一天下来,个个都累得精疲力尽。

车伟光累得实在受不了,就使足了劲,把铁锹扔得远远的。然后坐在煤堆上发起牢骚:

“他娘的!脱胎换骨!脱胎换骨!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一个从娘胎里出来还不满十五年,骨头还没有长结实,就干这又脏又累的活!脱什么胎?什么骨啊?”

几个同学见车伟光不干了,也附合着坐下来休息。传送带在不停地运转,也视而不见。

他们坐在煤堆上,正天南海北地调侃着。吴朝阳一抬头,忽然看见吴师傅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飞快地向他们驶来。

几天没有见到吴师傅了,还真有点想。吴朝阳好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欣喜地说:

“看,吴师傅来了!”

几个人赶紧拍拍屁股上的煤灰,站了起来。他们热情地跟吴师傅打招呼。

吴师傅还没有来得及擦擦脸上的汗水,就急切地对同学们说:

“赶快回学校开大会,有重要的事要发表。”

赵亚维他们还没有走到学校,远远就能听见广播喇叭里,播音员在慷慨激昂地朗诵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那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农村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很快,学校的每个角落里,铺天盖地,贴满了标语

“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海可枯,石可烂,上山下乡的决心不能变”

“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同学们热血沸腾了。他们都积极踊跃地报名,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

有的同学为了表示决心,甚至还咬破手指,写血书。大家都毫不犹豫地卷入了上山下乡的伟大洪流。

赵亚维是班级干部,在上山下乡这个大事大非面前,应该是首当其冲。可她把嘴皮都快磨破了,爸爸死活就是不让她报名。还一反常态地说:

“亚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下乡吗?没门!实话告诉你吧!我宁可打断你的腿,养你一辈子,也坚决不放你走”

赵亚维在爸爸的阻拦下,一直没敢报名。一向开朗的她,这几天总是沉默寡言,看见同学就躲着走。

一天,她走在放学的路上,迎面遇见班里的同学,因心里“有鬼”,不好意思跟她们打招呼。于是就低着头,默默地走开了。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七嘴八舌地说:

“哼!还是班级干部呢!我们都早已报名了,可她到现在还没报。咋样?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吧!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哎!你看她那家,穷得家徒四壁。这样的家,有什么可留恋的呀?”

“听说她冬天穿棉裤,里面连个衬裤都没有。”

“我知道:她有四个弟弟。一帮秃小子。她倒想穿好的,谁给她买呀?我家要是那么穷,我肯定第一个报名。”

“你那么说也不对。俗话说:‘儿不赚母丑、狗不嫌家贫嘛!’听说不是她不想报名,是她爸死活不放她走”

赵亚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顾一切,疯狂地往家跑。一路上,她总是觉得后边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还指着她喊:

“逃兵、真是个逃兵!”

这回她可下定了决心,回家后,说什麽也要和爸爸摊牌,迫使他同意自己上山下乡!实在不行,就跟他动真格的。

赵亚维的爸爸赵铁灵,知道宝贝女儿放学后,肯定还要跟他闹着要上山下乡。他暝思苦想着:怎么才能制止女儿下乡呢?。

忽然,他计上心来。对!把户口簿藏起来,只要她找不到户口簿,再闹也没用。

于是,赵铁灵左顾右盼,在屋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他来到厨房,盯着煤堆沉思了一会,来了主意。自言自语道:

“对!把户口薄埋在煤堆里,量她长几个脑袋,也想不到。”

赵铁灵怕把户口簿弄脏,便找了一块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把户口簿包好,埋在煤堆里。然后来到桌前,打开收音机,翘着二郎腿,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得意洋洋地跟着收音机唱着《红灯记》中的选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然后又学着鸠山的腔调自言自语地説:

“哼!共产党人藏的东西,是一千个人也找不到的”。

赵亚维刚刚跑进院子,就听见爸爸在哼哼呀呀地唱着京剧。她心想:我都快闹心死了,你还有闲心唱京剧呢!哼!今天要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马蜂爷,三只眼’!

她心里默念着:爸爸,今天女儿对不起你了!于是,她猛地踹开门,双手叉着腰,站在门槛上。故意装做特别生气地样子,指着爸爸说:

“赵铁灵!你给我出来!今天我要和你辩论!辩论!
--  作者:闯北走南
--  发布时间:2011/7/11 15: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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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人们,对领袖的话真是信到心里去了。
--  作者:鹤齐
--  发布时间:2011/7/12 7: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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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反对我上山下乡?要知道:你反对我上山下乡,就是反对毛主席。你反对毛主席,就是反革命!你要是不让我走,我就坚决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赵铁灵对宝贝闺女突如其来的举动,哪知道使用的是计策。他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忽地站起来,拍着桌子骂道:

“妈了个巴子的,小兔崽子!如今你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叫号了!文化大革命你没学别的,倒是学会辩论了?真是越学越完蛋。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赵亚维见爸爸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撒丫子就跑。

赵铁灵脱下一只鞋,用手拎着,疯了似的追赶着女儿。后面跟着邻居家的二楞子、小驴子、小葫芦,跟在后面起哄。

赵铁灵平时教育孩子,经常说的口头禅是:“孩子不打不成气,棒下出孝子!”

因此,五个儿子要是犯了家法,先是大声呵斥:

“给我跪下!”然后就用鞋底子开打。

因为这种武器,即方便,又快捷,打的还疼。有时他实在气急了,能把儿子的屁股拍得又红又肿,叫你半年都不能忘记。

赵铁灵从来舍不得用这种方法教育他唯一的女儿。每次女儿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人家找上门来告状,赵铁灵总是装做一脸严肃的样子,用眼晴狠狠地瞪着女。

赵亚维吓坏了。心想:完了,这回一顿胖揍是躲不过去了。哥哥,弟弟,还不知怎么幸灾乐祸呢?

赵铁灵把人送走之后,赵亚维吓得蜷缩在墙角,等着爸爸发落。可爸爸却总是敷衍了事地说:

“告诉你,亚维,今后别在给我惹事了!就续(原谅的意思)你这一回。”邻居家的孙婶气不公地问:

“赵大哥!我怎么没见你用鞋底子拍过亚维呢?还是偏向你闺女吧!”

赵铁灵却阵阵有词儿的说:“.闺女家,打什么打?说说得了呗!再说,我闺女特别懂事,从来不惹我生气。不象我那五个儿子,总不让我省心。”

为了刺激爸爸恼羞成怒,赵亚维一边跑,还一边举着拳头喊: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打倒反革命分子,赵铁灵!”

“赵铁灵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跟在后面的一群小孩,也跟着举着拳头乱喊。

赵亚维只顾低头跑了,不小心和街道主任张大妈撞了个满怀。张大妈装做生气地样子,拍了一下赵亚维的脑门:

“疯丫头,跑什么?”

这时,赵铁灵也追了上来。他见是街委会主任张大妈,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把拎着的一只鞋穿上。

“老赵,干吗打孩子?”

赵大妈从来没见过赵铁灵对他的女儿这么凶,她猜想:肯定是了闺女给他惹大祸了。

赵铁灵喘着粗气气愤地说:

“她张大妈!你不知道、这几天,这个死丫头天天跟我闹,说什么要上山下乡。弄得我吃不好,睡不着的。今天她也不知犯的哪根神经?放学了,还没等进屋,就跟我大喊大叫。还指着我的鼻子嚷嚷:说要跟我辩论辩论不说,还给我上纲上线,骂我是反革命。

她张大妈,你是了解我的,旧社会,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垅,苦大仇身,根红苗壮。文化大革命中,我还没被打成反革命呢!她倒把我打成反革命了。今天,我非得好好地管教、管教她,让她给我上纲上线,惹我生气。”赵铁灵越说越生气。

“老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要上山下乡,是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她做得对,你怎么能阻拦呢?”

赵铁灵心里明白:这个街委会主任,是从来不嫌事大的。想当初,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发表后,她连夜到我家动员,说什么落实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不过夜。

你们家有六个孩子,至少也得走两个。这样才能表现出你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忠诚。

当时,赵铁灵二话没说,毫不犹豫地把二个儿子送到了乡下。可街委会主任张大妈,因动员上山下乡成绩显著,被市里评为“落实毛主席最高指示”的积极分子,还到处讲用。

张大妈当先进尝到了甜头,她动员走一个,工作就多一份成绩。赵铁灵这次可铁了心,再也不上这个老太婆的当了。于是没好气地说:

“不行!我坚决不能让亚维走!我家已经有二个孩子上山下乡的了。她大哥守着国家的南大门,她二哥守着国家的北大门。这两个孩子下乡时,我二话没说。六个孩子,走两个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亚维下乡不行!就这么一个闺女,我就是豁出来养她一辈子,也不能让她走!”

张大妈听赵铁灵这么一说,也觉得再没有什么理由动员亚维下乡了。就把紧绷着的脸稍微地松弛下来,满脸堆笑着对赵铁灵说:

“他赵哥,你说的也有道理,按照国家上山下乡的政策,亚维是可以留城的。”接着她又讨好地对亚维说:

“亚维,别再闹了,快回家吧!你爸是舍不得让你走。听话,别再惹爸爸生气了!”

“不!我不敢回家。要是回家了,爸爸肯定打我!”

赵亚维一边说,一边往张大妈身后躲。

赵铁灵见女儿真的有点害怕了,有些心疼。他好象一下子忘记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马上收起他那张愤怒的脸,和颜悦色地对女儿说:

“回家吧!亚维,爸爸哪舍得打你呀?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的呀?”

赵亚维怕爸爸先把她哄回家,然后再狠狠揍她一顿。等爸爸刚刚靠近她,她转身又跑。邻居家的几个小孩,跟着起哄。赵铁灵气得眼睛都红了,脑羞成怒地骂道:

“娘了个球,都给我滚!”

赵亚维在外面闲逛了一下午,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她有些害怕,就慢慢地往家走。走到门口,她不敢进屋,就躲在王婶家的房山处,紧贴着墙站着。这时,正赶上王婶出来倒脏水,发现了她,便把她送回了家

王婶走了,赵亚维害怕了,她站在墙角处,等待着皮肉之苦。爸爸送走客人后,进了屋,眼晴盯了女儿半天后,小声说:

“看你那可怜相,中午那厉害劲哪去了?我又没罚你站,躲在墙角干什么?”

赵亚维没有挨打,她见爸爸有些消气了,还是不甘心,就和颜悦色地对爸爸说:

“爸爸,把户口薄给我吧!我们班的胡晓都报名了,我又是班级干部,应该起带头作用,同学们都看着我呢!现在,班里的同学都骂我我是“逃兵”呢!再说,咱家生活这么困难,我可不愿意在家跟你受穷,吃不上,穿不上的。也不知你当初是怎么想的?生那么多孩子。要是生我一个多好啊!咱家也不会这么穷。”

“哼!孩子多怎么了?祖辈上不是兴“儿孙满堂嘛!”哥门多是膀子,将来有什么困难都能互相帮忙。

你爸这辈,就剩我老哥一个,有什么事,都没有帮手。当初,你奶奶也生了五男一女,可因得了“白喉病”,没钱治,都接二连三地去世了。我是排行老五,你奶奶生怕我也站不住,就给我起名叫“石五。”意思是希望我能象石头一样,结结实实地活着。没想到,我这个独苗还真活下来了。你奶奶临终前还叮嘱我:现在解放了,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再也不会象你四个哥哥那样,有病没钱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白喉病’”憋死。你将来一定要多生几个,要儿孙满堂。

亚维儿女多也不是什么坏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看咱家现在穷,等你们长大了就好了。你还是听爸爸话,别下乡了。如果你答应了爸爸,今后上班挣了钱,咱家生活再困难,我也一分钱不要你的。”

在赵铁灵的心里,钱是何等的重要!只要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就什么都豁出来了。

“不行!我下乡的决心已定。爸爸!你就答应我吧!那么多同学都走,又不是去我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赵铁灵也铁了心。他坚定地説:“亚维,今天,你就是把龙说叫了,我也不让你去!”

赵亚维见爸爸的态度这么坚决,又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爬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铁灵平时最怕女儿哭,只要女儿一哭,他就心软,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可这次不管女儿怎么哭,怎么闹,他就是不理睬。

赵铁灵这几天让女儿闹的愁眉不展。在车间里干起活来,也是无精打采。胡师傅关切地问:

“赵哥,这几天怎么连话都不说,是不是老人又来信要钱了?有困难你就说话,我们大家帮你。”

“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亚维这孩子闹得我吃不好、睡不着的,天天闹着要上山下乡。你知道:我已经走了两个儿子了,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离家又两千多里地。一个女孩子家,走得那么远,我能放心嘛?”

胡师傅听了,连连吸了几口烟,然后烟袋锅放在脚上磕了几下说:

“赵老哥!我这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依我看,亚维实在要走,就让她走吧!你留住人,能留住心吗?你们家里那么多孩子,多困难啊!吃不上、穿不上的,留在家里,也是跟着你受罪,不如到外面闯一闯。听说兵团比咱们城里吃的好多了!整天的大米、白面。哪象咱们城里,一天三顿玉米面大饼子、窝窝头。你把孩子留在家里,这玉米面大饼子,窝窝头,什么时候能吃到头啊?到了兵团,起码能填饱肚子,还能给你带出一张嘴,减轻家里不少负担。”

赵铁灵听了胡师傅的话,半天一声不响,只是一个劲闷着头抽烟。过了好一会,他忽地站了起来,把烟头使劲往地上一扔,跺着脚骂:

“老胡头!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们家也是六个孩子,怎么不全都下乡啊?还有脸动员别人!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真是他妈的盐吃萝卜淡操心!”

哎!赵师傅,你怎么把火发到我身上来了?好心劝你两句吧,还挨了一顿骂。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家是有六个孩子,可也走一个啦!按照我的想法,我恨不得让他们都走。可我天天撵他们,别在家跟我遭罪,可他们就是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呀?实在不走,我还能把他们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