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子 沟
我看见了绿色。
果子沟,没有果子。
放蜂的奶奶说:“我做姑娘那会儿,满沟的野果子,吃得太多,眼下牙都没了。”
……没风,塔勒奇山真的给泡在绿色里了。松柏浓绿得发黑,浓得能挤出汁水来,山坡的牧草是那种嫩生生的葱绿,绿茸茸的叫人以为踩上去就能飞起来,我想肯定能飞起来。……
我知道了绿色。
果子沟,没有果子。
放蜂的奶奶说:“哎,人哩,人哩,都怕人哩。”
……起风了,松涛干渴地嚎叫着,裸露的老根恶狠狠地抽打着那些斧锯留下的树桩;小河抽搐着,默默地流淌,流着夹带泥沙的浑浊的血泪,它不再有昔日的涛涛滚滚,不再有震耳的歌喉。……
我明白了绿色。
果子沟,没有果子。
放蜂的奶奶说:“哎,我老哩。”
赛 里 木 湖
科古琴山顶的湖。
科古琴,哈萨克语,“深蓝”的意思。
赛里木湖是科古琴山的眼睛。
赛里木湖是深蓝的。
没喝酒,我醉了。那湖水象细雨刚刚擦洗过的天空一样,蓝得飘逸,蓝得恬静,水天一色,无垠的蓝,满眼的蓝,不知道哪是天,哪是湖,不知道天高还是水远。
刚来到湖岸夏牧场的哈萨克牧人告诉我,科古琴山的眼睛揉不进沙子,赛里木湖是圣洁的,脏东西掉进去,那细密的涌浪象蓖子一样,总会把它们抛回岸上。是的,湖水清亮得可以见底,水清无鱼,湖里真的没鱼,水草也没有,只有湖水孤傲地翻涌着,轻轻地抚摸湖岸泛白的鹅卵石。湖心的两座小岛,象两只飘浮的老龟,默默地守望着,守望着这一汪碧水。我忍了忍,没敢在里边洗那沾满了哈蜜瓜汁的手。
夜宿涛声中,梦里我喝了酒,喝了很多,大醉,可我醒着。
我没看见湖岸滚动的白云,那些刚从冬窝子跋涉来的羊群,我只看见龟背上隆起的浓包,那些养鱼试验站的小屋,还有湖岸那幢刺破了白云,撕破了绿,撕破了深蓝的青灰色高楼。
呵,科古琴的眼睛----
赛里木湖呵!
有鱼了,水还清吗?
有砖瓦了,夏牧场还绿吗?
……我哭了。
葡 萄 沟
火山里,一条淌着甜甜菲翠的溪流。
葡萄熟了,绿了满满一沟。尝一粒,珠圆玉润,甜在心头;喝一口山泉水,清冽甘醇,醇得象酒。
火山里,一条淌着浓浓乡情的溪流。
维吾尔姑娘来了,彩蝶飘飘,她们穿着艾德莱斯绸。盘中的葡萄,绿的象菲翠,红的是玛瑙。--“吃呀,别停口。”
维吾尔老人来了,右手抚胸,笑得那样宽厚。--“坐坐,喝碗茶,家就在沟口。”
火山里,一条淌着绵绵汗水的溪流。
太阳舔着西山,映出绿色中一双双嵌着老茧的大手,还有风沙刻满了深沟的面孔。该走了,不想走,忘不了,一步一回头。
火山里,一条淌着深深眷恋的溪流。
塔 克 拉 玛 干
沙漠,没有绿色。
凶残的热风撕扯着衰老的胡杨,干裂的树干还在干裂着,嘎嘎地哀嚎。渴! 黄沙干巴巴地笑着,饥饿地吞噬着残喘的绿野,土地干裂了。渴! 维吾尔老人迷茫地看看太阳,看看脚下滚烫的土地,面向西方:“胡大哟,胡大--”渴!
沙漠,没有绿色。
毒日头永远不落。沙梁上,爬着一队骆驼,默默地,没风,没云,只有渴。一声呼哨,驼队停了。赶驼人慢慢爬到骆驼肚子底下,躺着,他想睡,可眼睛总睁着。这点儿荫凉挡不住热,渴呵! 他吻了吻那峰最强壮的头驼的眼睛,拔出腰刀,狠狠地扎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吸吮着汨汨涌出的驼血。……血。沙漠。骆驼。他摸出牛皮绳,小心地把骆驼脖子上切开的血管扎住。哭了,没有泪,他,还有那峰骆驼。
沙漠,没有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