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走上平路,车把式坐在车前一侧。他一条腿支着,一条腿耷拉在外,抱着鞭子,掏出烟卷抽起来。此时马匹用不着吆喝,有节奏地点着头,不紧不慢地迈着脚步。
走着走着,忽见驾辕马翘起尾巴,毫不顾忌屁股后面坐着的学生,一团一团的黄色物拉出来,掉在路上,冒着热气。它边走边拉,女生一阵惊呼。
车把式“嘿嘿”笑着说:“乘立地样肖生,莫见过头雇屙粪(城里的洋学生没见过牲口拉屎)?”
太阳快要落山时,车把式不停地向空中甩着响鞭,清脆的鞭声传得很远。大车飞快地跑起来。
同学们看到前面的村庄。老汉向大家说:“到家咧!”
村口路边站着许多人。因为天冷,许多人袖着手,用好奇的眼光看马车上的学生。
马车在村口停下。同学们纷纷跳下马车。一群小孩边跑边喊:“赖喽!赖喽!(来喽)”
土路两侧插着彩旗,还有一个由学生组成的鼓乐队。只见老师把手一举一放,鼓乐齐鸣。
在鼓乐队的引领下,贺豫生手捧镶着《毛主席去安源》画像的镜框走在前面,蓬勃和其他同学自然排成一队跟在后面,面对乡亲们的夹道欢迎缓缓前行。
大约走了一里路,终于走进挂着“西荆学校”木牌的大门。
在那里等候的村干部热情地跟同学们打招呼。一个教室的门外,只见地上摆着四个脸盆,盆里有水。村干部说:“炮(跑)了一路,先洗把练(脸)。”
同学们洗完脸,被让到教室里吃饭,村干部又喊:“按绑!罢反短刀五里(安邦!把饭端到屋里)。”
晚饭是每人一大碗热汤面,还有馒头,桌上有一盆白菜炒粉条。
这时天已经黑了。蓬勃转着脑袋找电灯,才发现西荆村没有电灯。村干部用火柴点着一个有玻璃罩的煤油灯,这种灯叫“马灯”。
在煤油灯下吃晚饭,好像一盆冷水浇到大家头上。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女生不做声了,低着头吃饭。吃不出饭菜是什么滋味,反正满屋子都是煤油烟子味儿。
吃完晚饭,村干部叫来一个中年人。他四方大脸,一身蓝布制服,正是刚才指挥鼓乐队的老师。村干部慢慢的用普通话介绍说:“他叫穆玉贵,是咱们村西荆小学的老师。大队安排男同学都住到他家。眼下男同学随穆老师走。女同学随我走,大队把你们安排到另一家 。”
一出屋,觉得天特别黑。习惯北京灯火辉煌都市生活的人们,在这儿除了前面那盏忽明忽暗的马灯外什么也看不见。大伙紧紧盯着这点亮光,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
突然一阵“汪!汪!”的狗叫,把人吓得汗毛倒立,心惊肉跳。
“够!内奶奶个秋!”村干部喝道。
狗不再狂叫,哼哼几声后安静下来。
村干部说:“莫怕。各家狗都圈在院子里。”
拐过几个弯,绕过一个大大的水坑,女生跟着村干部向左拐,男生跟着穆老师向右拐。
男生跟穆老师走进一座院子,来到一个房前。穆老师推开房门让大家进屋。进屋后,穆老师将马灯挂在墙上。这时大家才看清,这间“房子”原来是个窑洞。弧形的拱顶,光溜的洞壁。两开的木制窑门是那种上下有门轴,中间有插关的老式门。门旁有一个方格窗,没有玻璃,糊着一层白色窗纸。窑里有个大土炕和一个木床,中间空地上有个小火炉。火炉方方正正,用砖砌成。茶杯大小的炉口窜着火苗。窑洞里暖暖和和。
穆老师说:“欢迎同学们到我家来住。我家的条件不好,你们将就着吧。大家一路辛苦,早点休息。我就住在对面的房子。晚上有事喊一声就听到了。”
听穆老师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大伙倍感亲切。
穆老师又说:“这个瓦盆是起夜用的。天冷,夜里解手就别出门啦。”他刚要走,又转回身来说:“这个炉子你们不用管。半夜时我来加次煤就到天明。”
贺豫生问:“没有烟筒,会不会中煤气?”
穆老师说:“你看,那儿装着风斗。大家不用担心。”
穆老师走后,蓬勃一看手表,才8点。各家为了省油,早就吹灯上炕。村里很安静,偶尔听到几声狗叫。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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