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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革时期的爱情》(书信体长篇小说)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潘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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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116 积分:651 威望:0 精华:0 注册:2012/4/2 12:24: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5/6 9:52:00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不吾知其亦已兮,

                   苟余情其信芳。

 

128、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我对不起你。我来到牧场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给你写信。

我想,你早该骂我无情无义了吧?

说实在的,我本想就此结束我们的爱情。你至今痴痴地爱着我,实在是没那个必要。我早就对你说过,你的爱对我而言,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累赘更为确切。我这样说,大概又冷落了你的心。但就我本心而言,确确实实是这样。如果没有你的爱,我完全可以天南地北地去闯荡,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哪里能容得下我,哪里活得更惬意,我就到哪里去。像南来北往的大雁,想飞往哪里,就飞往哪里。也就没有必要非得赖在这块土地上过仰人鼻息的生活。再进一步说,如果没有你的爱,我还可以从此销声匿迹,甚至可以自杀。尽管自杀是懦弱的表现,但我本人情愿,因为那样可以求得安宁。我想,在阴曹地府里我的魂灵应该是跟别人一样平等的,(如果有魂灵的话)而不会因为我在阳间里出身不好再受歧视的吧?——我的出身是他们(阎君)一手造成的,责任只好由他们自己来负了。

法慧,我很想从心里把你和Y城城里的一切都忘掉,但是却不能做到。我时时要想到你,想到你因盼望得到我的信而可怜巴巴的眼神。多少天来,我一次次摸起笔来打算给你写信,可一次次写好,又被我撕掉了。就是今天,我也不打算把它寄给你。我只是把我想要说的话记在小本子上,像日记一样,留待将来见面的时候给你看。现在,你要怨我恨我,就任你怨恨吧!

林集牧场就坐落在黄河边上,北边紧靠着黄河大堤。四周用木栅栏围成一个方圆十几亩地的大牧场,里面共养了十几头奶牛和百来只长尾寒羊。这里只有一个既聋又哑的老头子,人说他有六十来岁了,不过看上去显得还要老得多。据说,这老头年轻时参加过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解放Y城的时候头部被炮弹炸成重伤,经过治疗,好歹拣回来一条活命,从那以后,就成了聋哑人。当然,没家没落,也无儿无女,一直靠供销社里养着他。

这里只有几间破屋。我住的一间是独立的,屋脊上露着天,一有风起,屋子里就扑扑落土。

我每天的生活异常单调。天不亮就起床,先把羊栏里的粪便清理一下,然后就开始挤奶。这里天气干冷,手冻得难以伸展。刚来那几天,我的手背都冻裂了,清晨风一吹,鲜红的血渗出来,我忍受着疼痛挤奶。我不知道挤出来的是我的血还是牛的奶。我的脸也因这些天流泪太多而皴裂了。挤奶是件很累人的活落,我的胳膊累得酸痛难忍。一直到小晌午,才能把十几头奶牛挤完,等县里副食加工厂的马车来了,把成桶的鲜奶拉走,才算完事。

我们的伙食非常简单,聋老头屋里有一口锅,地窖里存放着萝卜白菜,取来用水(有一口土井,每次打水的时候,都得用井绳拴着吊桶往外拔)洗一洗,用刀剁一剁,下锅一煮,加点油盐就可以下饭了。干粮都是打供销社里捎来的黄面卷子。每隔三五天,聋老头就到林集供销社(相距三四里地)里去一趟。

在这里,白天的时间还好过,最难熬的是夜晚。天黑之后,牛羊入了栏,这里真是静得可怕。近处树林子里有猫头鹰的啼叫,有时是哀鸣,有时是嘎嘎嘎地怪叫,好似人发出的狂笑声。记得小时候,听我姥姥说过,“不怕夜猫子(猫头鹰的俗称)叫,就怕夜猫子笑。”“夜猫子上宅,不定死谁。”因为有了这些记忆,总觉得它是一种不祥之鸟,每次听到猫头鹰的叫声,都令我毛发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里没有电,就是煤油也轻易买不到。只有从供销社里灌来的劣质柴油,用来点灯照明。你知道我不能闻柴油的味道,所以,一到了晚上,我宁肯在黑暗中摸索,也不愿忍受点柴油灯的气味儿。漫漫冬夜里,我只能躺在这张三条腿的破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反反覆覆过滤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我想:在我们所有相识的同学中,大概没有一个比我的处境更坏的了。不论是出身好的,还是出身不好的。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悲惨?如你所言,果真是因为我的不安分造成的吗?然而,我虽然上上下下求索,可我除了想求得一个栖身之处之外,并没有过分的奢求啊!我只是祈求像一般人那样生活,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就行了。我既没有触犯别人的利益,也不曾存心与现实作对。可是,为什么生活总是跟我过不去?为什么一步步总把我往死里赶、往火坑里推?为什么?我到底得罪哪路神仙了?

眼看春节快要到了,我把平时的一点积蓄寄给了母亲,春节就不打算回家过了。春节是喜庆的日子,我不愿意看到一家老小在别人家的鞭炮声中垂头丧气、畏畏缩缩过年,以往过年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一想起来就心寒。

天色晚了,牛羊要入圈了。我已为你写了不少,就此打住吧。

                                  ——记于197229日,农历腊月廿五日

 

法慧:

现在是除夕之夜,远远近近有鞭炮声传来。

在这时候,很容易想见千家万户骨肉团聚、烛火通明、其乐融融的场面。那种阖家老小围坐在一起,欢天喜地吃年夜饭的场景,那种温馨和睦的气氛,正好与我此时此刻的孤独心态构成鲜明的对比。

记得老托尔斯泰在他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篇首有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像我这样的家庭,骨肉分离,女儿背负着“黑五类子女”的标志,有家不能归,孤身在外,凄凄惨惨戚戚,要过年了,连顿饺子也吃不上,这还不够寒心的吗?有谁会想到我此时此刻的悲怆心情呢?

法慧,我揣想,你此刻大概也回家安享着你的天伦之乐。你有温馨的母爱,有兄弟手足之情,你该是幸福的。但不知此时此刻你是否想到了我?尽管我在孤寂之中,我仍然诚心诚意地为你祝福!

祝你春节快乐,阖家幸福!

                                                                      雁琳

                                                    72214日除夕之夜

 

法慧,亲爱的法慧:

我今天夜里又经受了一场灾难。

现在,我还惊魂未定。

这场灾难是这场大雪引起的。

这场大雪从前天开始下,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再加上肆虐的寒风,把积雪都吹到大堤下面来了。你知道,我住的小屋就坐落在黄河大堤下边,从大堤上刮过来的风雪俯冲而下,把大堤南边的低洼处都给填平了。我住的小屋上边的积雪越积越厚,足足有一米多高。起初,我只知道用铁锨铲门口的积雪,免得积雪把屋门封住,却把屋顶上的积雪忽视了。约摸半夜时分,我觉得屋里好憋闷,开门一看,是雪又把门口封住了。我赶紧拿铁锨来铲,刚把门口的雪墙打通,忽听得屋顶有咯巴咯巴的响声。原来屋顶的椽条都是用细杉条做的,经不住积雪的重压,开始断裂。当我醒悟过来时,房顶已经开始下垂。我害怕了,束手无策。恰在这时,聋老头坡着蓑衣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冲进去抱出我的铺盖,被老头子一声吼叫制止往了。他一下把我拉开,自己冲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所有顶用的东西一古脑儿抱了出来。几乎就是他出来的同时,房顶整个都塌了下来,房顶上的积雪像山崖一样坍塌下来,把整座房子都给淹没了。

事后,我越想越害怕。如果我不起来铲雪,或者聋老头不来搭救我,我就会被整个地埋在雪里,即使不被砸死,也必会憋闷而死的。到那时,我死了,谁也不知道。

在那以后,聋老头回屋把他的铺盖抱开去,把我的铺盖安顿到那里让我休息。又给我熬了一碗姜汤,破例加了一点点牛奶(因为下雪,昨天的鲜奶没能运出去;这老头非常认真,平时从没动过一点点)。他看着一口口喝下去之后,才肯离开。

由于铲雪太累了,又加惊吓了一场,我很快就入睡了。一觉醒来,天快亮了,屋子里模模糊糊的。我四处搜寻,却不见老头子的踪影。这么冷的天,他会到哪里去呢?我急忙穿衣起来,打开门,却见老头子就倚坐在屋门口,身上披着他那件老山羊皮袄,眯缝着眼,似睡不睡。我被这情形惊呆了。一面拉他起来,一面止不住热泪交流。在这时候,我该向他说什么呢?即使说了,他也听不见呀!

从那时起,一直到天明,我再也没有一点睡意。我一次又一次地流泪,我脑子里翻江倒海,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思索着人生的要素是什么?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

按照泰戈尔的说法,应该是爱,他说要爱大自然,要爱人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应该建立在相互信任、理解、体贴、关怀,总之是体现在一个爱字上。他的一生也正是这样做的。我国的古代孟子也是提倡“君子仁爱之心”,宣扬“人性本善”。就连现在提倡的雷锋精神,也是集中体现在一个爱字上。应该说,是爱支撑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爱贯穿着人生的全过程。

 (接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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