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六）赵元诚

 

    随着我们青春的远去，八年的知青生活离我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了。虽然时间在流逝，时代在变化，我那八年的知青生活却没有淡化，反而像田间的垄沟，越来越清晰了，一垄一垄的，又浑然成为一体。

 

    这是我下乡当知青的第二年即1969年的事，这一年我17岁，我在马厩里边当小工。当领导让我干这个工作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一个让很多人都眼热的工作。

 

    这里是当时被称为东北南大荒地方，是在一片青纱帐中的一个小村子，显得古朴自然，共有三十几户人家，五十多个劳动力，又有我们知青“战友”七十多人，共同开发建设这里，这就是我们五营七连。

 

    在马厩里工作的只有当马倌的关大爷和我两个人，我们每天都睡在马厩里用土坯垒成的土炕上（马厩又被人们叫作“马号”）。关大爷六十多岁，身体很强壮，他负责饲养并且训练连里的20多匹马和几个驴。

 

    我的工作是铡草、挑水、往马厩里抱马草、抱柴禾、煮马料（豆饼）、往外清理马粪等等零活。这个工作有自己的空间，有风雨时可以辟开，在工作上有弹性，在时间上可以灵活掌握，是一个大家公认的好工作。

 

    那时，每一个连队里边都有被人们赞扬的人，马倌关大爷就是我们连里被人们赞扬和崇拜的人。人们说：“关大爷是英勇的人，会一些武功,工作兢兢业业，18般农活都精通，是老车把式，赶马车时走单邦，闯西方，行侠仗义，巧计斗土匪，与日本鬼子的垦荒团周旋……。现在是模范饲养员，精通饲养和训马的工作，能看出来哪一匹马没有病，哪一匹马有病，哪一匹马要有病了”。

    尤其令人们佩服是：关大爷训练由内蒙调拔来的“生马”是又快又好。这些马在内蒙大草原上跑习惯了，刚调来干农活时，一套上农具就横踢乱卷，就地打滚，有的还咬人！有的马以为自己还是在内蒙大草原上，一放出马厩门就奔跑，根本就谈不上让它干农活，更谈不上让它拉车了。这在当时以马为动力的农业生产是个严重问题！

    那时，咱们连里最精彩，最开心的节目就是欣赏关大爷训马。知青和农民都喜欢覌赏关大爷训练那些“生马”时的每一个招式，都围着圈的观看。当那些“生马”不听调教时，无论那些“生马”怎么乱蹦乱跳，关大爷甩长鞭子时，鞭梢保证都是抽在马最怕抽的鼻梁上，一打一个准，保证抽不着马的眼睛！

 

    观望的人们无不佩服关大爷的水平，发出一阵一阵的喝彩声！要知道，万一鞭梢抽在马的眼睛上，当时就能抽瞎！那可就是农业生产上的重大事故了。那些顽皮的“生马”很快就被关大爷调教成干农活，拉农具和拉车都行的“熟马”了。

 

    咱们的马厩坐落在村后较远的地方。马厩后边不远就是村里人传说有女鬼在夜里哭的那一片树林了。那里的芦苇和杂草丛生，时常能看见野鸭飞，野兔跑。还能看到各种飞鸟和神出鬼没的蛇。这里有很多迷团需要解释，每一棵树、每一颗草、每一个芦苇底下都有死亡的故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么就请你在冬天来到这里，看看各种动物留在雪地上的足迹吧，这些足迹会告诉你，这里从未平静过。

     在一个雪花飘飘飞的夜里，我刨完冻马粪之后本来应该休息了，这时，劳累了一天的知青和农民们都已经入睡了。夜幕下的原野上只有咱们马厩还亮着灯。这是按照规定办的，马厩必须彻夜亮着灯。

     这是很好的夜生活条件，今天我还没有干我喜欢干的活呢，觉得不过瘾。我喜欢干的活就是用抹布擦马笼套上的那些马铃。有铜的马铃、有铁的马铃、有大的马铃、有小的马铃、有黄色的马铃、有黑色的马铃，还有园的马铃……，个个都那么好玩。

干这个活会让我想起看过的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和电影《阿诗玛》。心想，在电影里边才看到几个马铃啊？看看咱这里的马铃多么多啊？于是总要哼哼几句电影中那好听的插曲：“马铃儿响来，翠鸟唱，我和阿诗玛回家乡……”。

 

    一不小心，好几个马笼套从架子上一起掉到地上了！那么多的大小铃铛一起响起来的嘈杂声音像是我们中学课间休息时，由操场上发出来的，同学们沸腾声音的总合：“有奔跑的、跳绳的、踢球的、练单扛的、打蓝球的、喊同学的、跳皮筋的、踢口袋的、吹哨的、撞拐的……，多么热闹，多么有意思啊？”这声音让只读了初一就下乡当知青的我陶醉着，响往着，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在正规学校里学习了？真是好想念，好想念啊，一丝忧伤湧上了我的心头。

    我正在幻想着，感慨着，马厩后边响起了怪叫的声音！我一冷神的转过念来，警告自己：“赵元诚啊，你可别稀里糊涂的掉以轻心！你现在不是在学校的墙外听中学生的课间嘻闹声，而是在现实的工作岗位上，你可别忘记了连长和指导员是怎么告诉你的，那是严肃的告诫说：“马厩是连里最最最重要的地方，打农业翻身仗要靠这些大牲畜出大力呢，你和关大爷的职责是保卫大牲畜安全，防止生病，防火，防止野兽伤害，警惕坏人住马料里投毒……！”

     我想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吧，外边可能是刮大风了。咱们的马厩漏风的地方太多了，每当刮五级以上的风时，马厩里就会有这种风吹缝隙的怪异声音，挺吓人的，以前又不是没有听到过，没啥了不起的。我还是一边收拾马铃，一边继续哼着那些好听的电影插曲吧。

     又觉得不对劲，今天的声音有些特殊，这怪怪的声音怎么离我越来越近了？怎么又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呢？难道这种声音没有了？真的不会再有了吗？

 

     我到马厩的门前住外看，没发现异常。我到带有木栏杆的后窗向外看，那漆黑的夜还是那漆黑的夜，那白雪皑皑的地还是那白雪皑皑的地，雪花仍然飞着，寒气仍然袭人，并没有异常。

 

     这就奇怪了，没有刮大风，没有大风刮马厩的缝隙，那么刚才的怪声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我听错了？刚才明明是有怪声的。再仔细看，在小树林方向有几个发亮的东西，若隐若现的，该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女鬼在那里哭吧？太吓人了！我心里突突突、突突突的跳着。

     我自己安慰自己：“它必竞离咱这里很远，不会有意外的，不过还是提防点好”。我把小马刀插在腰边，手里拿起了铁锹作防身武器，以防不测。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发亮的东西朝咱马厩移动来了，过了一会儿又看不见了！在那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我质疑着。

 

     又过了很长时间，马厩的门外有可疑的声音，我急忙打开马厩的里层门，外边是栅栏门，我从栅栏门内向外察看，噢，是那几个带亮光的东西来到马厩门外不远了，原来是两只眼睛发亮的大灰狗哇，我提在嗓子眼上的心放下来了。

 

     以前经常有狗来马厩门前溜达的事，因为在夜里，前边小村子里的老乡和知青都熄灯入睡了，这个大草甸子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就是说，人们白天劳累了一天之后睡觉了，轮到白天睡觉的夜行动物出场了。现在是夜行动物的活动范围了，只有咱们马厩是亮着灯的，能不吸引夜行动物注意吗？经常有夜行动物到此一游，像那些野猫、野狗、黄鼠狼、猫头鹰、蝙蝠……都是常客，这没啥了不起的。

     又觉得不对劲，我下乡之后看到的狗很多，它们长的模样不都是一样的，有大同小异之处是正常的，但是狗在夜里时的眼睛没有这么亮啊，可能是养这狗的老乡喂的好，让这狗吃的营养太好了吧。

     看上去，这两只狗对马厩里的大牲畜并不在乎，对站在栅栏门内向外察看的我倒是很青睐，一会儿走过来看看我，一会儿走过去又看看我，一会儿好像是朝我笑，裂嘴时露出来的牙很难看，嘴里冒出一股带野味的臭气。光是那阴森、具有魔力的眼神就能把有些小动物吓死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狗坐在门前不远处，好像要和我拉家常，乖乖的看着我，伸着舌头，样子没有恶意。另一只狗在那边溜达。

我观察好一会儿，吹口哨逗一下它们，其反应跟狗没有什么大不相同之处。我想，这跟住常一样，我是管不了这些狗到这里来溜达的，随其自然的在这儿溜达吧，我可不陪你玩了，我还是玩我的马铃去吧。不过还是有点儿蹊跷，因为在这两条狗来此处之前是有怪怪的声音当前兆的，所以，里层门先别关上，再听一会动静再说。

     我刚走开不一会，马厩门外又有可疑的声音了！我赶忙过去观察，原来是那两只狗正在扒马厩门，撕咬马厩门，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有时还跳到马厩门的上框上去，弹跳能力太强了，不用助跑，原地起跳，就能从地面跳到一米八高的马厩门上框上去，真是历害的狗！

     这下问题严重了！由几根木棍绑成的马厩门不都是铁丝绑成的，还有麻绳绑成的部分，照这样撕咬，一会儿就会被它们咬烂的！那还用说吗，这两只恶狗要是把马厩门咬烂之后进来了，那种乱象可想而知，将要控制不住了，这还了得？

     我想用铁锹刺它们，又担心这恶狗的主人明天来找麻烦。俗话不是说“打狗要看主人吗”？常期干活用过的铁锹头磨的很锋利，像刀一样快，如果这一刺，狗的身上肯定受伤出血，狗的主人会顺着血迹找来的！还是别惹麻烦，别得罪人为好。本来，我能干上这个工作已经有人嫉妒了，想干还没有干上呢。

     怎样才能既不得罪狗的主人，既不碰伤狗，又能保护马厩门呢？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在栅栏式马厩门的空档处用铁锹头护住麻绳绑的部分，让狗咬不着麻绳不就行了吗，这狗咬一会儿，玩一会儿没有结果，会没有趣的走开的。我遇到这种小事，自己能处理好，就尽量自己处理好，别打扰关大爷了吧。于是，我拿着铁锹木柄的部分，把铁锹头挡在麻绳绑成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