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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四星会员 帖子:687 积分:4434 威望:0 精华:25 注册:2008/11/14 12:43:00
[原创]唱“花儿”的女人(西部题材小说)  发帖心情 Post By:2008/12/18 14:51:00 [只看该作者]

      生命与死亡,周而复始的繁荣与凋谢,人在创造社会的永恒中,又绝不是唯一能够战胜悲剧的慕本。
  
  (一)
  一连几天,山宝都没有去远山采药,婆娘要生娃了。
  山宝言语不多,是个憨厚诚实的汉子,二十五六岁才讨上女人,女人的名字叫盼月。山宝接盼月到背云峰是那年的春天。
  野羊岭是盼月的娘家,离背云峰有六十多里。野羊岭山大林密,道路盘错,碰上没有月亮的日子,就是钻了半辈子老林的猎手,如果单身子狩猎,也备不住迷路。一旦迷了路,几天走不出大林,还可能被野兽吃掉,跑山人遇见雪地里被啃的粉碎的尸体是常事。
  盼月的阿大叫栓虎。栓虎就是野羊岭最有名望的好猎手,他性子刚烈、勇猛、讲义气,这一带的后生们都乐意跟着他。盼月娘的心天天替跑山的男人们揪着,所以,盼月一落地就有了这个名字。
  野羊岭最俊俏的女子是盼月。说盼月是山花、是水莲都不为过。
  打盼月记事起,就听见娘坐在石碾子上唱山歌,娘唱的是西部山里人的花儿。娘的音色深沉高亢,盼月从小爱听娘唱花儿,三四岁起就偷偷跟娘学。盼月长到十六、七岁时,她唱的花儿就有了些名气。野羊岭的人说:“盼月这女子是咱岭上的云雀。”
  盼月也是方圆几十里后生们睡梦中的人儿。
  
  (二)
  山宝带盼月翻过几道梁后,就汗津津的了。山宝:“咱歇嘎?”盼月的鹅蛋脸粉扑扑地,她听见山宝话后点点头,就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下来,慢慢擦着汗……山宝看者自己心爱的女人,心里甜滋滋地,平时不爱言语的他话也多了起来。
  “我的阿大也是个药农,大还会泡制一手好药呢!……大后来叫民团打死了……”山宝再没有往下说。盼月抬起眼睛看着山宝,见自家男人不再言语,也没敢多问。
  山路上,来来往往进大林背竹子的、砍椽子的、烧炭的陆陆续续地也聚到大青石周围歇起脚来。其中有调皮胆大的后生眼不转睛地看着盼月,盼月慌忙把头低下。那后生嘻嘻地指着盼月说:“我也得讨个俊婆娘,就像那女子……”他被旁边的小伙使劲戳了一下。
  看着来来往往的歇脚人,山宝说:“人活在世上干百行就爱百行,咱采药人就晓得宝贝草药,我大活着时候常说,草药能治百病,采药就是积德啊……”盼月静静地听着,发现山宝眼里有泪,知道他又想起了冤死的亲人……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眼睛也潮湿了。
  盼月站起身,悄悄抹去渗出眼角的泪花儿说:“往后,我就跟你搭伴采药,行不?”山宝看的出来,盼月是在安慰自己。盼月的声音像背云峰的鸟声。
  山宝手搭凉蓬看了看日头也站起身来,他一边扶盼月上了驴子,一边说:“咋舍得你跟我吃苦呢?”盼月扶稳了鞍子轻轻地说:“咋不成?”
  山宝带着盼月向背云峰走去。
  
  (三)
  记不清从哪个朝代起山宝的祖先们就劳作、生息在背云峰上,他们说得出这里每一条路上的每一个故事。
  背云峰地处东南段山脉,地势险要,古柏参天,是古代入川的唯一的通道。当年诸葛亮率领千军万马由此到歧山时,留下不少修栈道凿得五寸见方的洞。
  由于地理因素,背云峰终年见到囫囵太阳的日子不多,山高林密,四季阴湿寒冷,到春秋更是阴雨绵绵,空气湿得能捏出水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背云峰沟沟岭岭上生长着党参、半夏、虫草、麦冬、黄芪等名贵草药。有人说:背云峰是宝山,镢头一下银子花花。
  背云峰虽说是宝山,但背云峰的山民们还是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山霸、土匪盘剥欺诈,一半收成都落到那些人手里。
  太阳升升跌跌,背云峰的山民们在苦苦乐乐中延续着生命。
  
  (四)
  山宝家的茅屋坐落在背云峰东坡响水坪的北面。茅屋前有一棵五丈高的苦楝树,春夏之交开花,像一把把淡紫色的小伞挂满了老树。到了秋天,果核成熟时,老树又添一层金黄。山宝家的这棵苦楝树全身是宝,不知道治好了多少人的疥癣和蛔虫病。苦楝树刻着山宝家几辈人的心事。
  盼月来得那天,苦楝树经过一冬的休眠后,抽出了第一丛嫩黄的新芽。
  “山宝接新娘来啦!喜事传开后,乡亲们挎着垫着红布布的竹蓝蓝,早早就在路上迎接。盼月看见竹蓝蓝里盛着核桃、松籽、山枣……背云峰的乡亲们笑着、唱着,他们欢天喜地,把盼月接到背云峰。
  背云峰绿了,响水坪绿了,山里的春天来了。
  响水坪几十户人家零零散散,坐落在半坡上,之间相隔不远。山宝告诉盼月,乡亲们大多数也是药农。各家的茅屋外凉晒的草药,不时散发出一阵阵清香。
  山宝家的茅屋周围长着密密的毛竹和尖刺的木榔头,盼月顺着一条小路走到茅屋后。她看见十几丈开外就是一片老大老大的松林,黑压压的绿,风一起,唰唰直响……扑啦啦——黑松林里飞出几只黄头鸟。
  盼月问:“水在哪嗒?”山宝早就听别人说过女人和水分不开。他听见盼月的问话后,马上领着盼月走到离茅草屋五、六十步远的地方。一股清清的山泉正从生满青藤怪石的断崖间,像无数散落的珍珠碎玉,哗哗地掉进崖底的一个圆潭。潭子直径足有两丈,水从六丈高的石缝里掉下来,溅起的水花在圆潭里打着漩儿,即刻间,成千上万的水泡像眼睛一样眨巴着……
  山宝说:“水潭深的很,深多少?谁也说不清。周围十几户人家都吃这潭里的水,这股水也不知流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白天黑夜地流,咋流不完呢?……水声大,能传出老远,这块地方就叫响水坪了。”
  山宝停了一会儿又说:“十几年前,潭子里跳进了一个逃婚的黄花女子,等捞上来后,早就没有气了……”
  听到这里,盼月心中一阵惊诧、一阵难过。她问:“这潭子的水还能吃吗?”山宝说:“自从淹死了那女子后,有四、五年没人吃这水了,大伙得到二里地外背水吃,这几年又有人慢慢来潭里汲水了。”
  还在伤心和惊诧中的盼月,呆呆地看着翻卷白水泡的潭水出神……
  盼月又听见山宝在说关于潭水的故事:“听南坡四老伯讲,这潭底下有出口,陈水就打那儿流走,要不这么多的水搁哪嗒哩?”山宝看了看潭子接着说:“自那女子跳潭后,潭边就开出了一丛丛的水黄花,水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越开越多,密得很,你瞅瞅,多好看啊!……”山宝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顺着山宝的手,盼月看见娇嫩的水黄花把潭子团团围住,盼月心想,这些好看的水黄花也许就是那个跳潭的女子不散的冤魂吧!
  清纯的山泉映出盼月如花似玉的脸,她用自己舀的第一瓢响水坪的泉水,痛痛快快洗了个脸。
  从此山宝的茅屋里有了女人。盼月又勤快又体贴,把两间茅屋收拾得有条有理。盼月还真的应诺了自己的话,时常跟随山宝进深山采药。夫妻俩披星戴月、相依为命。响水坪的乡亲在夸盼月呢!就连背云峰,这么大的一座山里的人们,也相互传说:山宝这后生有福,娶了个好媳妇哩!
  
  (五)
  漫长的冬季到了。背云峰在白茫茫的风雪中,像一个庞大的巨人显得异常安静,偏僻和寒冷给这座山峰带来沉积和空寞。
  大雪把背云峰的山民隔阻在自家的茅屋里。
  微弱的菜油灯光,映出山宝厚实的身板儿。他把前些日子挖来的党参用开水燎过,慢慢搓着、压着,然后再用麻绳一根根穿起来,卷成宝塔形状的把儿,一把、两把。再经过反复揉搓,一直到把党参搓压得变软变柔为止。最后,山宝又用一块大石头压盖住搓压过的党参后他对盼月说,经这样泡制后的党参肉质磁厚,不会脱皮。
  盼月在一旁给男人搓着麻绳,一边说:“大雪封了山,咱就不能进林采药了,闲空时就多编些竹活儿,明年春上娃儿生下来,又添了一张口。”她细声柔语地和自己男人商量着。
  山宝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人,用麻绳扎着一把党参,他点点头说:“对的,我有的是力气,咋说也不能叫你和娃亏着。”
  女人悄悄摸了摸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掩不住心头的喜悦。盼月清楚山宝就是自己的终生依靠,她信赖灯下的这个男人,她想如果生下个男娃,准保和他爹一样结实,咱山里人就得有个好身板儿。
  
  (六)
  盼月要生了。
  山宝从太阳刚刚在背云峰露出一道光亮起,就坐在苦楝树下编竹活儿,一大堆竹篾子在山宝的手中,变成了一只只背篓和筐筐。
  “唉哟……哎哟……”盼月肚子疼得直叫喊。一声声的叫喊把山宝的心都搅烂了!好几次被竹篾子划破了手,山宝真的想替自己的女人承受全部痛苦。快晌午了,娃儿还没有生下来!山宝的两只胳膊渐渐酸麻起来。
  “山……山宝……”盼月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叫,撕扯着山宝的心。
  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窜出茅屋,落进屋后的黑松林里,惊起一群麻鸡噼噼啪啪乱飞。
  山宝的两只耳朵嗡嗡直响,觉得背云峰四壁都回响着他女人近乎绝望的叫喊声。这叫喊声是一个生命在呼唤另一个生命,人生人,是世世代代做女人的一道关隘。
  “盼月!盼月!”山宝大声喊着,腾一下跳起来,竹活儿被甩出两丈远!他猛兽般地朝茅屋里冲去……
  山宝冲到里屋门口,他一下子掀起麻布帘子——他被挡住了。是郝家婆婆两只干枯的胳臂挡住了山宝:“快出去!快出去!男人脚重会踏住娃儿的!”
  就在山宝后退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情景使他目瞪口呆!倒抽了一口冷气!山宝看见了自己女人血糊糊的两腿间,吊着一条小腿!山宝张大了口,刚要喊……被郝家婆婆用力推了出来!
  山宝的心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他用手捂住心口,后悔昨天不该让盼月还去潭里提水。
  打从半夜起,盼月破了羊水,半条炕都湿透了,夫妻俩不知怎麽办才好。慌乱中,盼月说:“快,快去阳山梁,请郝家婆婆来!”山宝答应着,一翻身跳下炕,披了件老羊皮袄,点了根松脂火把就急匆匆朝阳山梁跑去。
  这个夜没有月亮,只有风声。
  难产!女人是难产!
  盼月在生命的边缘上挣扎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羊水破了半个时辰后,肚子渐渐痛起来,不大会儿,越痛越厉害,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娃儿还是没有生下来!剧痛使她陷入昏迷之中。
  山宝被郝家婆婆推出来后,大步跑出门外,猛地抱住了苦楝树。“嗵”地跪了下来,“山神啊!保佑我的女人!保佑我的娃儿啊!山神,山神啊!”
  山宝的喊声和盼月的叫喊声交织着,在背云峰上空的云层里流动着,荡起一阵阵凄凉的呜咽。
  在一次紧似一次剧烈的阵痛后,盼月进入了昏迷中,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轻如丝絮,像水蒸汽似的悠悠荡荡飘出了茅屋,飘过背云峰,飘到了生养自己的野羊岭……

  (七)
  ……
  太阳红红的挂在蓝天上,暖暖地照着野羊岭,鲜嫩的青草间开着一朵朵黄、红、紫、蓝的小花,像灯芯一样的是百翎子花,它们一丛丛地,又像是夏夜的星群。
  宛如丝絮的盼月飘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阳婆就要落山了。血红的光亮把西边的山岭染了个遍。每到这个时候,娘总是坐在石碾子上,一边等着大,一边绣着活儿。
  从盼月记事起,就看见娘坐在石碾子上绣啊绣,娘的绣品在野羊岭是出了名的。在盼月十五岁生日那天起,娘就开始给盼月绣一件大红绸褂,娘把自己的心全绣上了,娘绣上了不知名的山花,绣上了不知名的五彩鸟。娘绣出来的山花朵朵水灵灵、鲜亮亮,娘绣出来的鸟儿活生生地、扑棱棱地飞哩!
  阳婆就要落到野羊岭背面去了,娘停了手中的活儿,娘端端正正坐在石碾子上,清了清嗓子。“莲花山的倒映缸,我想人(者)三天没还阳,(哎)人(哎)头到还阳脸上黄,黄过去(就)把噶嘎子(噢)墙,墙撩着阳婆山头黄……”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娘总是在阳婆快要落山的时候唱这支花儿。盼月问:“娘,为啥您总是等阳婆快落山时才唱呢?”娘说:“这时候,倦鸟儿归林了,跑山的人儿要回来了。”娘笑了:“月娃子,娘唱的花儿,你阿大在哪嗒儿都听得见哩!”盼月看见娘手里的丝线可真长啊,像变魔术似地,抽也抽不完。娘手里的丝线五颜六色的,就像彩虹一样美哩!娘唱的花儿唤醒了野羊岭,野羊岭的春天就来了,岭上开出了红粉娇嫩的雪消花。
  红红的阳婆就要落山了,西山头一片橙色,娘坐在石碾子上又唱起了“莲花山的倒映缸,我想人(者)三天没还(哟)阳……”娘绣得红绸绸褂儿像旗子,召唤远山归来的人儿。
  阳婆像被谁拽了一把似地忽地不见了!西山渐渐变得灰蓝,只听见“噗噗”鸟飞进林子的声响,山前山后,顿时升起一缕缕炊烟,袅袅冉冉。
  “莲花山的倒映缸,我想人(者)三天没还阳……”娘唱着唱着,大就风尘仆仆地从远远的山里回来了,狍子啊,山鸡啊,还有一只毛色发红的野狐,哆哆嗦嗦地在大的猎枪上摆动着……娘从石碾子上站起身子,拍拍衣襟上的尘土,喊着盼月呢:“月娃子哎,快烧水,你大回来了!”
  盼月看见,这时候的娘真好看哩!娘的脸上像开了朵花儿似的。
  岭上的野花全开了!芍药花、狗狗花、黄黄的铁梨子花、蓝蓝的水云仙子、还有绿茵茵的五月青……
  盼月戴着山花编的花冠跑到大的面前,她问:“大,你看我好看吗?”大笑了,大说:“我的娃子,是月亮婆婆生的嫦娥呢!”盼月咯咯地笑着跑开了,她还要给大烧水哩!
  阳婆天天升升落落,石碾子上的娘天天唱花儿:“莲花山的倒映缸,我想人(者)三天不还阳……”大来了,大又走了。阳婆就要掉到野羊岭后头了,娘放下针线活儿,又要唱花儿了。
  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盼月偷偷跟着娘学唱花儿,后来娘发现她是个唱花儿的才,就带她一块儿唱。盼月虽然不大明白“花儿”里头更深刻的道理,但能体会到每个字从娘心里唱出来,就不一样了。
  娘每天坐在缓缓落下的阳婆下,唱啊唱啊,大无论在多远都听得见哩!这是娘说的。娘在石碾子上唱着唱着,阿大准挑着一串野物回家来。
  盼月是阿大和娘的珍宝,她在如水的日子里长大了。后来,她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种像火又像水的东西在心里燃烧、流动。
  ……
  盼月如丝如絮的身子飘飘荡荡,她的脑子里有一抹微红的光亮:前梁头杨老太嚼着炒熟的大麦粒儿,坐在自家门槛上又叨叨些老事哩!杨老太又在说:“盼月娘打十六七岁时唱花儿就唱出了名!”娘原先是岷县天门山人,老家世代种当归,相传熏出的当归百里挑一,在明清时,还被选为贡品进了紫禁城了哩!怪不得娘的名字叫归儿呢,是后人纪念祖先曾有过的荣耀吧!
  
  (八)
  微红的光亮里,杨老太又在说话哩:“那年三月十五,归儿在岷县莲花山花儿大赛上,唱了一曲‘想人三天没还阳’就中了个头彩!天门山的乡亲们用彩车,推着归儿在岷县城里转悠了好半天哩!”
  杨老太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老太太一生中最喜欢嚼大麦粒,平时,杨老太就把炒熟的大麦粒装在一个黑陶罐里,夜饭后,就坐在门槛上一边嚼大麦粒一边没完没了地和人聊天,别看她七十多岁了,牙齿一颗也没掉。有人说,杨老太嚼大麦粒嚼出了一口铁牙。
  这天,杨老太端来黑陶罐,抓一把大麦粒送进嘴里后,话就说开了头:“正巧,栓虎也去了岷县莲花山赶庙会,他背了些野狐皮啊羚羊角啊啥地,本来想换些大豌豆、铁砂子啥地,没想这一去就把个魂丢在那嗒了!”说着说着,杨老太往嘴里送了一把大麦粒,笑得满头白发乱颤。杨老太咯咯勒勒地嚼着大麦粒,还止不地说:“打那天起,栓虎就瞟上那个唱花儿的女子啦!一年里头,你们猜猜,栓虎往岷县跑了多少趟?十八趟哩!哈哈哈!……说起来,咱栓虎还真有些本事哩,硬是把个俊俏的归儿给带到了野羊岭!”
  
  (九)
  盼月使出了全身的劲儿,娃儿还是没有生下来,她已经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山宝的心吊在喉咙口,他听不见女人的叫喊声后,更是急得在苦楝树下打转转。
  在一阵阵的昏迷中,盼月神情飘忽,鲜红的血像山洪破堤从身子下部涌出……她又看见野羊岭的太阳像血盘一样在转动,阿大铮亮的猎枪上挑着狍鹿回来了,那只狍鹿软软的,像是睡着了。娘在喊盼月哩:“月娃哎!你大回来了!快烧水哩!”
  野羊岭的山花开得像星星一样多,娘从石碾子上起身的那一会儿,她手一扬,满岭的鲜花都飞起来了!头戴花冠的盼月也飞起来了!盼月飞啊飞啊,从阳婆暖暖的野羊岭飞到了药香浓浓的背云峰,不偏不差刚好落在山宝手臂里。
  盼月迷迷糊糊、晕晕眩眩,身下的血一股一股往外冒着,好像有只手把一团团红棉球从一个深不可测的洞子里往外掏似的。
  山宝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看海。
  海到底是啥样子?倔头爷爷说海是好多好多的江河汇合起来大水塘,塘水是蓝的,味道还是咸的哩!听倔头爷爷说话时,在场的人无论大人小娃,没一个人敢顶嘴的,因为倔头爷爷性情倔强,大家都怕他,再加上倔头爷爷年轻时跑单帮出了大山,他走南闯北,比谁的见识都广哩!爷爷几次去过东面做事,爷爷说自己就是在东面看到海的。
  海水为啥是蓝的、咸的哩?阿大说过在大山的东面老远老远的地方才有海,但是,阿大怎么也说不上海水为啥是蓝的、咸的?盼月想看看海,她问娘,娘说海底下有龙宫,龙宫是用蓝蓝的宝石砌成的,海水就变蓝了。盼月还听老六伯说过,海龙王的脾气可大了,一发怒就把海水搅得天昏地暗,掀翻鱼船……海边的人为了多打鱼,不被海龙王吃掉,每次出海前,都要在海边烧香磕头,祈求海神保佑,渔民们还往海里倒进一筐筐蒸馍咸肉。老六伯说海龙王吃了蒸馍咸肉,海水就变咸了。
  盼月想看看蓝蓝的海水,想看看送蒸馍咸肉的大船,想看看海上夜里的渔火。石山二大告诉盼月,船是在海上走路运东西的,就像咱山里的骡马驴子,人坐在上面还摇摇晃晃的哩。
  血泊中女人的身子也摇晃起来。海龙王啊,千万别发怒呦,我给你送狍子咸肉干来了!盼月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阿大说过他这辈子,也想见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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