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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短篇小说) 灵肉重组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孙书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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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灵肉重组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4/28 16:56:00 [只看该作者]

 

   

                        (已发表在<榕树下>)

  

吱的一声,周铁汉一脚刹车把车停住了。前面车上下来个小白脸拧着眉毛冲老周就喊:“会开车吗?”

 
老周
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白脸见周铁汉腮梆子蠕动着像含个枣,没敢再吭声,看看两辆车只差一寸没撞上,嘴里咕哝了一句,把车开走了。


老周魂儿没在家,心里正烦,妻子眼病严重,正愁得没办法呢,又发现自己脖子上长了个肿块。


“大夫有事儿吗?”周铁汉拿着刚取的化验报告单有些可怜巴巴地问,化验室那女人冷着脸说,到内一科找张大夫。老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额头沁出了汗珠。


张大夫就是上次让他复查的那个秃顶大夫,显然认出了周铁汉,看看片子和报告挺干脆地说,“没事儿!”


老周一下子就坐在凳子上了:“我的妈啊,吓死我了,大夫啊,谢谢,谢谢了!要是得了那个——病,可就要了亲命了,全家四口都指着我呢!”老周忌讳“癌”,连说也不愿说,生怕沾包。他敞开羽绒服扇着衣襟,冲张大夫感激地笑着,好象自己脖子上的肿块让这秃顶一下子给说没了。


“还是做手术割掉吧,养痈遗患。”秃顶大夫摸着自己的脖子冲周铁汉比划着,“这是个大老虎,必须赶走,别留后患。”


林雨潇老师的眼病叫蚕蚀性角膜溃疡,视力严重减退,四五步以外就模糊一片了。视力的退化却让耳朵分外灵敏,最近感觉丈夫有些反常,以往进门总是吹着口哨,手脚重的象进了铁匠铺,有时候瞅着婆婆和女儿没在还猛地啄自己一口。可这几天没了响动,进门扎上围裙就下厨房。往常晚上沾枕头就呼噜开了,现在躺在床上直烙饼。问他怎么了,也不吱声,只是伸过那粗胳膊把自己揽在怀里,揽得很紧。铁汉心底是块玻璃。林老师心里惴惴的。


天暗了,门响,想不到铁匠铺又开张了。周铁汉脸上挂着笑意。林老师问,“捡钱包了?”老周不吭气,抓过林老师的手就摁在自己脖子上。林老师摸到一块软软的疙瘩,手象烫了一样缩了回去。“肿块?”周铁汉点了点头,掏出化验单,“良性的,大夫说没事啦!”林老师捶了他一拳,“死鬼!我说这几天象丢了魂儿!”


吃晚饭了,餐桌上首坐着奶奶,两旁坐着
老师和女儿,下首是老周。 老师不会做饭,眼睛又不好使,都是老周忙上忙下。 今天高兴,老周多炒了几个菜,满桌子红黄绿白煞是好看,中间煲好的汤热气腾腾,全家人吃着说着。


周铁汉常说奶奶和林老师是家里的一二把手,女儿小雅是三把手,自己是第四把手。也别说,这个家奶奶和林老师都主意特正,退休前奶奶是小学校长,林老师是她的老部下,家里遇见事儿,这一二把手商量一下就决定了。老周说自己是跑腿的,女儿管他叫CEO。老周笑笑说,咱家没我这臭鸡蛋还真做不成槽子糕。


小雅明年就考大学了,周铁汉拍着女儿的肩膀:“三把手前途无量,想考大学还得好好学呦?”小雅反问,“老爸当初怎么不好好学呢?”“切!小孩子知道嘛,我是受四人帮迫害啊!”“那我妈怎么没受迫害?”老周被问住了,张张嘴,凑近女儿说:“你妈和四人帮是亲戚!”林老师抿着嘴笑,桌子下面踢了老周一脚,老太太拿筷子点着铁汉笑着说:“有这么当父亲的吗?满嘴跑火车。”


每当全家吃饭,老周都暴点笑料让大家吃得有滋有味,他爱听亲人的笑声,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林雨潇望着女儿窈窕的身材、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幸福地闭上眼,她相信,夫妻感情好生出的孩子就漂亮。


她的记忆经常停滞在那个大雪的夜晚。那是个经常开会的年代。校党委书记夹缠不清的话嗡嗡嘤嘤,那一刻林雨潇的耳朵是失聪的,眼睛却象电压逐渐增高的灯泡,因为窗外一个伫立的身影牵动了她的视线:那宽宽的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两条长腿植在白雪里,毛线手套握着一个长长的纸筒,上面也落满了雪花。她的心骤然收缩又骤然膨胀血液热得头有些晕旋。


林雨潇是个多梦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喜欢读书,经常沉溺在父亲的藏书间用自己的心编织童话。她经常幻想着一个骑白马的王子。直到有一天周铁汉站在她面前,那棱角分明红润的宽脸膛、那充满笑意的眼睛,石头垒就的身体,她心里喊了一声:这就是我的王子!王子没骑白马,开一辆国营公司锃亮的桑塔那来的,他给老总开小车。对于这个王子,中学老师的父亲皱着眉头象个哲学家说出了一句箴言:雨潇将来要准备跟他受穷!雨潇摇着头不理解也不接受。雨潇是个任性的女孩,她想不了那么多,与王子在一起她享受了从来没有过的欢乐,他开车带她到郊外树林里采蘑菇,他们抱着在草地上打滚,他给她当模特,让她画那孔武有力的身体和那双漆黑闪亮的眸子。然而父亲的话也让她心神不宁。直到那个夜晚,直到她见到他植入白雪里的身影,直到他为了给自己送一幅挂历在雪中冻了一个多小时,她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他了,一生一世都离不开了。


西方神话有个说法:上帝造人后又用利剑将他们一劈为二, 担心他们叛逆,分别把他们遣送到世间,从此他们就要苦苦寻觅自己的另一半。婚后的林雨潇躺在丈夫怀里的时候总是这么想着,她享受着寻觅后的欢乐。


说也怪,每当雨潇刚有一种什么想法,老周往往已经忙活那件事了。周末她想到郊外爬山,他已然买了火腿肠面包和可乐,加满了汽油;她想到跳水馆游泳,他把一件水红的游泳衣抖给她看;他总是让她欣喜地眼前一亮。她奇怪他的预感,当她肉嘟嘟的红唇衔着他的耳朵悄声询问时,丈夫迸出四个字:“心灵感应”。当她和他的身体进行高峰体验时,那沉重的压迫让她窒息,让她顷刻达到欢乐的颠峰,她打开全身,他强盗式的闯入,她和他被爱的千百度高温溶化了,将两个一半浇铸成一个新的生命,浑然一体的生命,并且长出了翅膀。


然而,父亲的箴言竟然魔咒般地将他们困住。丈夫所在的那家国企说破产就破产了,当“下岗”这个中国特有的词汇成为时尚,老周也加入了这个时尚队伍。老周不甘心,就和一个老朋友作生意,没想到遇到了杀熟的骗子,那家伙卷了老周所有的资金跑到了国外。空留老周晚上坐在二十八层楼顶抽了一包烟,在楼顶灰尘中留下了一堆凌乱的脚印。被骗的钱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况且这是他第一次不听妻子劝阻的结果。当他象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那样站在妻子面前时,没想到,妻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捧起他的脸拍了两下,咯咯笑出了声:老公啊,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摆弄你的方向盘去吧!说罢打了个榧子:“真让老爷子说中了!”她想起了父亲那句箴言。随后一甩头发,不!老公就是我的财富!她一下子骑在了丈夫的腿上亲吻起来。周铁汉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妻子那一甩发的姿势和后来的狂放。


以后周铁汉找了一家私企开车,虽然工资不高,他仍然开着车吹着口哨回家。

 

              

林雨潇忽然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周铁汉因打人被拘留了。


那天林雨潇陪丈夫作完手术,细心的她让医院把肿块做个切片化验,没想到还是发现了癌细胞。周铁汉知道后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记得那个王八蛋秃顶大夫一直说没事,怎么冒出癌细胞了,他心里好恨,好象这些癌细胞是他们鼓捣出来的。当他跑到医院质问那秃顶大夫时,那秃顶眼皮都不抬,仍说没事,“化疗吧,两个疗程就解决问题。”老周浑身燥热,一把揪起那个秃顶,象揪着个没毛的公鸡:“X你妈的,还没事!嘛叫有事?躺棺材才有事吗?”嘴里骂着手脚也就上去了,一顿拳脚,那秃顶就躺地上不动了,嘴里象螃蟹吐着泡泡。当警察把老周带到公安局后,老周才清醒,心里有些懊悔,心说病长在自己身上与别人有嘛关系?他明白自己是有一股子气顶得难受,那秃顶成了他的出气口。老周倒不畏惧:反正老子也完了,一命换一命吧!


审问老周的是个老警察,他给周铁汉倒了杯水,然后翻了翻案情记录,轻轻地摇了摇头,拍拍老周的肩膀,老弟有病治病,哪那么大火气啊,消消气,现在大夫都这德行。周铁汉按母亲的话说从小就是个祸头,凭着五大三粗的体格爱打抱不平,和警察也没少打交道,也领教了那些大壳帽的冷硬横。没想到这位老警察却这么通情达理,于是本来绷紧的神经也就松弛下来,继而想想自己这狼狈相心里不免生出一阵酸楚。那老警察递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说:“抓紧治病,得这病的人多着呢,治好了照样跟好人一样。”老周心里一热,只是点头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林雨潇急火火地来了。老警察向她简述了周铁汉打人情况,说真万幸,要把人打残或打死就麻烦了。周铁汉瞪着眼问,那家伙没事儿吗?警察笑了笑说,人家是老江湖了,躺地上装死,把自己保护了。学着点吧!最后老警察说:“今天晚上老周就在分局待一宿,算行政拘留,明天就回家,我们也算处理了,要不人家医院不干啊!” 


这样老周被拘了一天,第二天林老师作为家属签个字把周铁汉接了出去。林老师心疼地望着丈夫,给他抻了抻衣领,什么也没说,快到家时顺便给老周买了只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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