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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生命消逝在十九岁——写在兵团战友殒命四十年(二)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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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生命消逝在十九岁——写在兵团战友殒命四十年(二)  发帖心情 Post By:2008/8/1 14:01:00 [只看该作者]

 

【回顾苦难· 追忆历史· 缅怀战友· 寄托哀思】 


            

                           

                                                                                       ——写在兵团战友殒命四十年


                                            (二)


       记不清你是几月的生日,知道你1949年生人,和我同岁。1965年你初中毕业于市第一中学,这是全市最好的一所中学。那个年代“阶级斗争”大旗高举,“血统论”肆虐。你父亲解放前为谋生而在国民党军队里一段短暂的经历决定了不管你学习成绩如何优异,参加升学考试只有落榜,摆在你面前促使你“革命化”的“光明大道”只有一条——上山下乡。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在兵团农场连队住同一个地窝子,是战友,后来又是难友。

       你个子不高,身体偏瘦,肤色黝黑,显得两只眼睛很大。绘画和书法是你的特长且十分优秀,据说少年的你,绘画作品曾参加全国少年画展并曾在日本展览。这一特长使你很快在农场有了用武之地。刚到农场的第一年,“社教运动”中你被派到场部画“忆苦思甜”家史,然后到各连队巡回展览;在场部开荒造田的大会战指挥部编写刻印小报;出黑板报、墙报、画幻灯片……。我很佩服你的天分,感觉你在美术、书法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当时你十六、七岁的年龄。特别是你的毛笔字自成一体,舒放自然,你画的“忆苦思甜”家史堪称高水平的彩色连环画!绘画特长使你很快在全场出名,使你一到农场就脱离了繁重枯燥的体力劳动,我们那时都很羡慕你,感觉你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将来一定是坐机关科室的材料。“安危相易,祸福相生”。谁能料到,文革运动铺天盖地来临后,绘画竟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你亲手设计并绘制的场部和连队“红旗台”——那种兵团农场画在墙上的大型“五好”评比阵地,图案虽然已经过领导审查同意,但是当文革运动刮起怀疑一切的极“左”风潮时,你画的一个“红旗台”被诬为“颜色像国民党旗”,另一个竟被诬为“刺刀对准伟大领袖×××”。“现行反革命分子”就这样诞生了!你不但画“黑画”,还写“黑诗”!然而,从你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直至你离开人间,没有任何人拿出任何证据来证实你的“罪行”,你的“反革命行为”始终停留在群众口头流传的状态!三年以后为你举办的“打死孙卫国专案学习班”查明,“颜色像国民党旗”是指你绘制红旗台时使用了蓝、白、红三种颜色;“刺刀对准伟大领袖”是红旗台的左上角画有领袖头像,右下角则画有象征军垦战士一手拿镐、一手拿枪“两个战斗队”作用的图案,两部分图案各自独立,没有关系。至于写“黒诗”则是指你曾把李白的“静夜思”和孟郊的“游子吟”两首唐诗用毛笔抄录于绘画夹上,竟成了你作的“黒诗”!你想,“国民党反动军官”的子女继续坚持反动立场,“画黑画、写黒诗”,你还能摆脱“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吗!捕风捉影,笔墨冤狱,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你在劫难逃啊!

       兵团的边疆农场虽远在天涯海角,但轰轰烈烈的文革运动如激流,似狂飙,在农场连队也同样掀起了动荡和骚乱。刚刚离开城市离开学校十六、七岁的我们,既满怀政治激情又头脑简单幼稚,众多的青年被裹挟进无休止的派性争斗。你虽然不是群众组织的头头,但在辩论中语言尖刻,讥讽的言词多次刺激了不同观点的另一派。人们对你印象深刻的是,你有模仿他人语言的特长,嘲笑对立派时方言、声调、动作形神兼俱,惟妙惟肖,这无疑触怒了对立派,深深埋下了祸根。自恃清高无疑是一些青年学生特别是你的弱点。“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对立派的坏头头一朝掌握了从农场到连队的领导权,首先把你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操纵一部分人开始对你进行疯狂的报复和迫害。

       从你在6月中旬被“专政”到8月15日仅两个月的时间,“革命派”每天要对你进行无休止的体罚和批斗,此外要完成繁重的脱土坯劳动,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可悲的是,负责看管十五、六个“专政对象”的两个人都是知青,其中一个竟然是你的中学同学。你的这位文革中不同派别的知青战友加老乡、校友,对你真是界限分明、不徇私情啊!他多次带着人趁夜深人静到关押“专政对象”的土牢把你提出来,在黑暗中对你猛打,你凄惨的叫声是那样的瘮人,我们在土牢里听得清清楚楚,仿佛至今还在我耳边响。后来你的这位校友自己曾检查交代,文革中他亲手毒打过不下三、四十人。你被逼逃出土牢,你的这位校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个姓何的上海知青,当时只有十七、八岁,小学程度,他深感是“组织的信任”让他这个工人阶级的后代能有看管“专政对象”的机会。何某长得瘦高,驼背,肤色黑褐,缺齿处镶一颗金牙,说话结结巴巴,根本听不出上海人吴侬软语的韵味,张口闭口骂人,整天打着赤脚横行,手提一根打人的大棒,一副凶神恶煞模样。我之所以多描写姓何的几句,是因为对他的印象刻骨铭心,历经四十年至今不能忘。何的残酷迫害逼得你只有冒死逃生,导致你被活活打死!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次深夜收工后,姓何的曾无缘无故不准你睡觉,勒令你头顶在地上,双臂向上举,身体呈三角形,整整一夜,坚持不住就要挨打。多少回你刚刚艰难地完成脱土坯的定额任务,姓何的借口达不到质量要求,一双赤脚猛踩你刚脱好的土坯,让你把烂泥推到泥坑里,重新和泥再干。毫无人性的何竟强迫你吃进咽下脱土坯的泥土。任务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了,何便强迫你在泥塘里滚来滚去直到全身沾满稀泥,还要你往自己脸上抹稀泥,然后命令你不准洗去,穿上衣服上床睡觉,何对此嘻笑不已……。姓何的上海知青暴戾恣睢,曾毒打过三、四十人。我始终不理解这个十几岁的青年,何以对那些法西斯暴徒的兽行无师自通,乐此不疲?在何的摧残下,逃离已成为你唯一的活路。

       有些记忆事后就模糊了,有些记忆则令人终生不忘。在天涯海角的边疆农场连队,在那个疯狂的年代,疯狂的人们的疯狂行为持续有一年左右。这个特殊时期法制殆尽,道德沦丧,人性泯灭,人的恶的一面极度膨胀,展示得淋漓尽致,这其中也有少数知青煮豆燃箕,相煎太急。我相信,这是共和国六十年来最阴暗的一瞬间,虽然短暂,但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战友啊,你以血泪经历和生命的消逝记录了那一段苦难的历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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