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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李断石 (中篇小说)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仍名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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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断石 (中篇小说)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2/26 15:23:00 [只看该作者]

 

 

 

 

李断石

 

 

 

 

    公元1969年3月下旬。

 

    中国北方辽阔的大地。

 

    北去的列车。喇叭里播放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那雄壮有力的语录歌。断石和我对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我俩是中学同窗,最好的朋友。两天前,我们和车上几百名知识青年一起,胸前佩着红花,在闹哄哄的锣鼓声中被送上了直达东北的专列。一路上,断石总是不住地望着车窗外默默无言,明亮而深沉的眼睛隐匿着一丝痛楚。

 

    断石原先不姓李,也不叫断石。当他还在孩提时,他的母亲,一个教了十几年书的小学教师,带着他,突然离开了他的父亲。从此,母子俩凄风苦雨,相依为命。母亲把全部心血倾注到他身上,既慈爱又严厉地教育他成人。断石慢慢长大了,深沉、寡言。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心里盛满了母亲为他撒下的汗水和泪水。

 

    文化革命的高潮带来了“上山下乡一片红”的高潮。那年头,天天都响着喧天动地的锣鼓声。

 

    市委马书记在全市动员大会上说得明明白白:“一片红”,这是大方向,以后一直坚持这个大方向。一年后如此,三年后如此,五年,十年,乃至永远!

 

    说实在,让我下乡倒没啥关系,虽然父母年纪大了,好歹还有哥哥姐姐照顾。可我真不能想象,断石一走,他那体弱多病的母亲怎么办!

 

    火车“轰隆轰隆”地向前飞奔。断石感到口燥,拿起茶缸向车厢饮水处走去。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移动。我才发觉,大地已是白茫茫一片,绿色不知在哪儿消失的。

 

    我们这列专车上乘坐的近千名知识青年都来自滨海市新城区的各个中学,年龄在十七八岁到二十一二岁不等,学历从初中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社会上简称“老三届”。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学校停课了,接着写大字报,批斗老师,上街发传单,破四旧,成立红卫兵组织,革命大串联,一连串的运动把人搞得晕头转向,等稍稍清醒过来还想念书时,却被告知书不必再念了,当务之急是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必须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且很有必要。

 

    断石在那段时间从不参加任何运动。运动刚开始时,红卫兵批斗老师,他们把十几个老师排成一排,让他们趴在地上,在学校花园的一个水池周围的泥浆地里像狗一样地绕着圈爬。其中一个老师不愿意,于是有人把她摁倒,用整整一大瓶墨汁从头上浇了下去。断石正好看到,不禁怒火中起,冲上去把浇墨汁的小子推了个趔趄。这下惹祸了。红卫兵要开他的批斗会。幸好工宣队的葛师傅掌握政策,不能群众斗群众。断石才得以幸免了一场劫难。后来他的母亲知道此事,没有埋怨他,只是叫他以后不要再多管这类事。断石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帮母亲做家务,看书。家里的书看完了,就写字,练书法。

 

    文革开始时,我参加了一个红卫兵组织,当然我没有参加批斗老师,只是跟着一起发传单破四旧。有一次来到一家资产阶级家里抄家,我发现他们家里有好多好多的书,我们的人就把这些书全堆成一堆,点火烧着。可我觉得把这些书烧了怪可惜的,其中有些好像还是我以前听说过的世界名著。于是我乘人不注意,偷偷地拿了几本,装在书包里(那时红卫兵每人都背着一个包,黄颜色的,翻盖上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里面放毛主席的小红书。)后来我把这些书送给了断石,他高兴坏了。

 

    我的红卫兵当了没几个月就被撤了,因为这时我的父亲出问题了。我父亲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干部,解放后长期担任领导工作,文革前不久刚调到铁路局担任副局长,但这时铁路局的造反派说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让他“靠边”了。我一夜之间成了“走资派”的子女了。

 

    我一下子从云霄跌入地狱,心情十分沮丧。但断石却不这么看,他说老干部是革命的财富,我爸肯定有翻身的日子。我惊奇地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是他母亲对他说的。他还说,母亲告诉他,知识是最重要的,学生不读书是不行的,这样的局面不会长久的。她要他乘这段时间抓紧学习,多看点书。可他家里的书都已被他看完了。外面又弄不到书,图书馆都被封了。我的几本书正好解了他的渴。其中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特别喜欢,这次还特地带着路上再看一遍。

 

    断石母亲的预言没有兑现,我的父亲继续靠边,而我们,不需要再在学校里读书了。农村是一所大学校,贫下中农就是我们的老师。到农村去,到农村去,到农村去!喇叭里整天响着这样的声音。断石的母亲见状当即就让断石报名上山下乡,大概她已看出这是必然趋势,不可挽回。然而表面上的果断决定却不知暗藏着多少柔肠寸断的苦楚。断石报名了。我呢,原先还想硬撑着,但那整日整日不停的喧天锣鼓就像唐僧的紧箍咒在耳旁聒噪,直搅得头痛脑胀。最后我不得不举手就范。

 

    就这样,我和断石一同踏上了北去的火车,同行的还有同班的好友王大刚和小四眼。

 

    忽然车厢那头传来喧闹声,小四眼对我说:“家华,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架。”我朝那头望去,很多人挤在一块,看不清楚。我想起断石就在那头,说了声“走,看看去”,便先挤了过去。

 

    我们三人来到车厢尽头,围在一起的人群已经散开。人堆里走出的正是断石。却见断石捂住左颊,鲜血直从指缝间往下淌。他怒目竖眉,手里的茶缸早不知去向。我再看他的对手,不禁大吃一惊!

 

    此人是本地区内赫赫有名的一霸,人称“三脚虎”。就读于一所三流的中学。而三脚虎又是班里学习最差的学生。文革开始时,他潜心于操练拳脚,这才使他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几番较量下来,渐渐在周围小有名气。于是雄心壮志冲云天,扬言要从曹家渡荡平到杨树浦。不知是力气太大还是口气太大,有人跟他较上了劲。双方约好某月某日在虬江路北站后门聚众相会一决高低。是日,三脚虎带上了几十个弟兄,一人一个“马桶包”(当时流行的人造革圆柱形背包,包口可收紧),包里装的是砖头、木棒、铁棍,甚至是“三角刮刀”(一种开了刃的三棱形尖刀)。结果双方阵营中一人被打得头部缝了十八针,一人被捅破脾脏差点送了性命。“三脚虎”是首犯,遭到公安部门追捕,在“文攻武卫”哥儿们的帮忙下,他才得以免于拘留,便匆匆报名踏上了这列火车。这样的人,断石怎么能得罪他呢?

 

    此时只见“三脚虎”瞪着一只已经肿起来的“虎眼”,湿了一片的厚绒“大翻领”运动衫呼呼地冒着热气。他把运动衫的拉链一拉到底,敞开衣襟,气势汹汹地嚎着:“赤那(粗话,相当于TMD),想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赤那,今天先给你一点颜色——放放血。下次不要多管闲事!赤那!”断石回头还想说什么,被我们一把拖了过来。

 

   回到座位上,我小声问他:“怎么回事?”他并不回答,只是掏出一块布帕捂着伤口——显然怒气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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