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49 孙鹤林
(小说)江北川
流盼明眸韵自生,桂花秋月酒芳醇。
凤姿玉面孤鸿影,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首诗是孙鹤林先生写他桂凤姨表姐的,姨表姐幼时非常好看,与姨表弟青梅竹马。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姨表姐得了“鹤膝风”,今叫麻痹症。漂亮的姨表姐日渐憔悴,孙先生十分痛心。
1944年中秋前,“徐荣盛”镜记米厂三太爷因忙于救小莲子的姐夫金存定的事,请孙先生坐上席的事就放在了一边。小莲子姐夫金存定也救下了。节后,三太爷又想请孙先生坐上席了。
大概是陆叔斋先生已觉察、揣摩了三太爷的心思,一进腊月门,陆先生便告诫道:“孙先生,我俩共事多年,可说是情同手足。你终日做事马虎,昨日又险酿大错,三太爷是何等眼光啊!你老弟台要小心为妙啊!小心为妙啊!”
孙先生比陆先生小两岁,也29了。高个子的孙先生是宜陵人,幼曾从秀才出身的名塾师谭延甲多年,能诗能文,会京剧,学的是余叔岩。一手字与陆先生不相上下。镜人三太爷的独孙藏,已从禀贡生吴三先生读书有年,藏也非常钦佩孙先生字。只是近来孙先生心绪不佳,整天稀里糊涂,说话欠周全。三太爷打账时,见他接连两笔生意都未能谈成功。成与不成到在其次,主要是孙先生与客户谈话时心不在焉,这是做人的大忌!这是做生意的大忌!
孙先生听完陆先生的话后,两只眼珠子一动不动,打了定。半天才冒出句:真要坐上席了?!
天下的上席可坐,唯东家腊月底年酒的上席坐不得。东家辞你才请你坐上席,也是好了好散之意。东家请你坐上席会这样说:小号待你有不周之处,还望包涵,明年你另请高就!工钱一般会多结一个或两个月。当然,这坐上席也不是事先一概不知,给你一记闷棍。事先必经老板或管事先生多次谈话的,坐上席的人心里也清楚了,一般都找好了去处。
镜人三太爷是荣盛每天第一个天不亮就起身、睡得也最迟的人。他睡觉的房间就在米厂的帐房间。中间是堂屋,堂屋西边一间房间有阁楼,下面住的丹记“茂森”粮行的张厨子、孙二,丹记粮行的大老板丹伍是镜人三太爷的亲侄子。孙鹤林一人住在小阁楼上。张厨子一到晚上是面把式——酵(觉)要紧,也难怪,忙了一天也够累的。孙先生就不同了,他白天没精神,晚上却来了神,不是唱京剧就是看书,唱京剧也好,看书也好,但都得喝茶,喝了茶必有小便。小便有尿壶,尿壶有锡的、有陶的,少见的还有木头的,孙先生用的是锡尿壶。他不但小便多,间或还有夜里大解的习惯。那是三、四十年代,茅坑在厂外头。孙先生多备了一只高脚搪瓷痰盂,大便时坐在高脚痰盂上,前置锡尿壶,嘴里自带过门,一出“借东风”唱完,大小便也就解决了,孙先生还称其为“上洋茅厕”。从这名字就可以看出孙先生是得意的,他得意,有人不得意了。他洋茅厕的位置正对阁楼下张厨子的床头,更令张厨子恼火的是上洋茅厕就罢了,还要得意地来上一曲自带过门的京剧。张厨子隐忍多时,实在忍无可忍了。阁楼楼板是杉木的,年久便有些稀缝,张厨子白天准备了一根几近丈长的竹杆,削扁竹梢。入夜,俟孙先生又上洋茅厕了,张厨子悄悄将竹梢从楼板缝插上去,直捣孙鹤林的屁股,屁股没捣着,还引来了几点骚尿。孙鹤林灵机一动,惊呼:“不好不好!哪个啊?尿壶捣得戽下来了!戽得啦!”他嘴里喊着,手将尿壶嘴歪过来倒了少许尿液沿楼板稀缝洇下,有几滴滴到了张厨子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