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型关恶战
阎锡山的亲信梁化之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端着茶杯喝茶，电话铃响了。他不耐烦地拿起话筒。可是当他一听对方的声音，就马上恭敬起来，对着话筒说：“主任，请您吩咐！”
阎锡山在电话里对他说：“你赶快派一个人与八路军一一五师接洽，他们去平型关方向，让咱们的人带路！”
梁化之应道：“是，是，我马上就派人！”
他把梁步孝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梁队长，八路军一一五师奉命向平型关进发，你也知道，他们是初入晋境，地理不熟，咱们晋绥军方面理当派人带路前往，我想了想，这件事唯有劳你的大驾，辛苦一趟，如何？”
梁步孝听罢一愣，可他看见梁化之冷冷地直视着他的目光，只好勉强答应，他没敢跟长官说他的死对头在八路军里。走出梁化之办公室后他又一想，那个于旺在八路军总部里当连长，去一一五师不会和他碰面，于是他的心情又放松了不少。他把队上的事跟亲信交代了一下，就出发了。
一一五师师部门口的哨兵端起刺刀问他：“哪一部分的？”
他刚要答话，师部里跑出一位干部问他：“您是梁先生吗？”
他问道：“您是？”
对方说：“我是一一五师联络官，上级通知我说您要来，我等您半天了！”
当他走进一一五师师部，跟八路军部队接触以后，给他的印象是这支部队不可能与日本军队对抗。
首先是八路军的武器装备太可怜了，许多新兵甚至连枪也没有，就那么挎几颗手榴弹外加一把大刀片子或是长矛。有枪的士兵也没有几发子弹。而以晋绥军那样的装备，三个师对日军两个旅团，还把天镇丢了呢！如今就凭八路军这样的装备与日军对峙，简直是笑话！
他们的给养也差，他在一一五师师部分明看见，师长林彪也不过是一身布军服，吃普通士兵的伙食。
“这样的装备，这样的给养，一上前线还不都跑光啦？”他在晋军多年，深知部队里逃兵是最令长官们头疼的事。
部队到了平型关，副师长聂荣臻对梁步孝说：“请梁先生在师部休息，我要上西边去看一下地形。”然后又叫：“王参谋，去叫伙房搞一点东西给梁先生吃！”
梁步孝心里发热，晋军这边的师长就从来不想着给带路的下属“搞一点东西吃”！
于是他说：“聂长官既然不休息，那我还是带路吧，这里的地形我总比您熟。”
聂荣臻闻言笑笑说：“那就有劳梁先生了。”
走出师部，遇见了师长林彪，聂荣臻介绍说：“这位是晋绥军方面派来的向导。”
林彪亲切地对梁步孝说：“辛苦你啦！”
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来到平型关西面的一处制高点上，俯视着通往关口的道路。横贯平型关东西的是一条长达十余里的公路，公路两旁都是峭壁，人力无法攀登。途中唯有老爷庙前面有一道缺口通往山顶。
随行的人员都惊叹道：“好哇，真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形！”
林彪说：“幸亏我们来看地形了，你们看老爷庙这个直通山顶的缺口，地图上就没标出，甚至连老爷庙都没标。”
随行的人员都俯身认真地看了看地图，真的，地图上的确没有标出。
林彪再次俯瞰山下的道路，对大家说：“好啦，我们应当心中有数了。如果阻住正面路口，再截断敌人的增援，我们把部队埋伏在公路两侧的山地里，在那个缺口处的高地上设置重兵，嘿嘿，公路上的日军可就是瓮中之鳖喽！”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
回来的路上，有人从老百姓家里弄了两块烙油饼给林彪和聂荣臻吃，
聂荣臻看了一眼梁步孝，说：“我是南方人，吃不惯这个东西，拿去给梁先生吃。”
于是梁步孝把烙油饼吃了。
但是当他们经过一片土豆地时，聂荣臻却说：“去几个人，抠些生土豆来吃！”
梁步孝目瞪口呆地看着副师长聂荣臻和大家一样用袖口蹭了蹭土豆皮上的泥，然后用牙把土豆皮啃下来吐掉，再把生土豆吃下去。
他这才明白，刚才聂荣臻说“吃不惯”烙油饼是啥意思，想想一位堂堂的副师长让他吃烙油饼，自己却去抠生土豆吃，不由得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这些共产党们，真新鲜！师长那么大的官和当兵的一起抠生土豆啃着吃，挺随和嘛！”
第二天，林彪又带着各团干部们上了山，再一次看地形；第三天，聂荣臻为了确定指挥部的位置，又一次上山看地形。
“这次日本人怕是要吃亏呢，你瞧为了看个地形，堂堂的大师长亲自往山上跑了三趟！怪不得中央军拿不住他们，这些‘共匪’做事真是太认真啦！”梁步孝想。
日军为了打击晋军士气，近日来连续出动飞机轰炸太原。阎锡山遂将第二战区机关撤至太原以北崞县的上西周村。
在会议室里，参谋长正向大家介绍敌情。
日本关东军察哈尔兵团目前除以偏师继续沿平绥线西进挺进包头以外，却以主力独立混成第一、第二、第十五旅以及堤支队、大泉支队、萱岛支队等部，分别以酒井镐次少将、堤不夹贵中佐、大泉基少佐、萱山岛高大佐等六人为指挥官，计合步兵八个团、骑兵二个团、炮兵三个团，其余工兵、辎重兵、战车部队各一个团、另附装甲汽车队、机关枪部队并特种兵若干，步骑工炮共五万人由大同沿津浦路南进，直扑内长城咽喉通道阳方口。又分兵进攻雁门关、茹越口并其他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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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坂垣第五师进至平汉线保定附近以后，又由平汉线转平绥线，车运至怀来、张家口，沿原道进兵晋东北，夺占蔚县、广灵、浑源、灵丘，欲夺平型关、繁峙、团城口，绕攻雁门关，欲与日本关东军察哈尔兵团合股，共取忻口、太原，以夺占山西全境。坂垣的第五师下辖步兵十六个营、重炮九十五门、战车部队一个团、另附特种兵若干，步骑工炮合约三万人。连同察哈尔兵团主力，入晋日军合拥八万人，号称十万，由板垣统一指挥作战。
参谋长在地图上将敌情一一介绍之后，阎锡山环顾众人，希望有人能够替他拿个主意。
然而众将明明看见晋北、晋东北门户洞开，日军主力可直接冲向太原，一个个尽皆心惊胆战，缄口无语。
阎锡山见状，知道大家信心不足，不由得急火攻心，真想拊案骂他一场。但是大敌当前，正值用人之际，他也不敢大发雷霆之怒把谁得罪下了。
他先深呼吸一下，以平静心态，然后笑容可掬地环视众人道：“哎呀呀，其实小日本那叫‘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他有啥呀，咱就陪他耍嘛！你们说呢？哪位发表一下高见，请站到地图前面去！”
可是谁也不动窝，也没有人吭气。
阎锡山心里更火了，心里说：“我日你们先人的！平常里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一到了用人出力的时候全都他娘的装哑巴！”
他大声地“唔！”了一声，众将莫不心惊，这是他发怒前的一个习惯动作。
正在尴尬之际，阎锡山的侍从副官走进会议室立正报告道：“报告！第十八集团军正副总司令兼八路军正副总指挥朱德、彭德怀两位来访，侯在门外。”
阎锡山闻报，面有喜色，他借坡下驴道：“嗨，是玉阶兄来啦！各位，都起来动一动，随我迎接这二位！”
众将莫不感慨——这日本人来得好哇，现在阎长官连共产党都得亲自迎出门外！
阎锡山率众将亲迎至大门外，他紧走两步，上前握住两人的手说：“今天一大早我就听喜鹊在窗户上叫，我还说咋回事呢，原来是有贵人到啦！”
众将听了，不免偷偷地看了朱、彭二将一眼，生怕他们笑话——这话太老套啦。
朱德听罢，笑吟吟地回答说：“阎长官客气了。今后我们第十八集团军在第二战区麾下作战，还要请阎长官多多指教！”
国民党剿共十年，众将哪个没听说朱德彭德怀的大名？今日一见这两位，见其不过是一身布军服，出言慢条斯理，比起他们这些人的黄呢军装将星璀灿来，简直像个农民，于是不免露出轻慢之色。
进入会议室后，朱德问道：“还请阎长官指教目前山西战场的局势。”
阎锡山说：“参谋长，只好请你再辛苦一趟！”
于是晋军参谋长又在地图上向两位八路军将领介绍了一遍情况。
晋军参谋长介绍完情况，彭德怀又问道：“不知阎长官如何部署破敌？”
彭德怀哪里知道，此时阎锡山内心里正沮丧得很呢，他暗想：“我们正开哑巴会哩，若说出真相来他还不把咱瞧扁了？不如听听他们的想法！”
于是他笑吟吟地回答说：“今天听说二位到了太原，我们都想听听二位的高见呢！谁不知你们两位统率十万红军，屡次以寡击众，军界颇负盛名。还请两位不吝赐教！”
晋军众将闻言，都竖起耳朵——中央曾调集百万大军围剿红军，却屡战屡败。光眼前这两位的脑袋，哪个都高于五十万大洋。尤其是他们走了两万五千多里路，仅以万把人的疲惫之师，刚到陕北，就又吃了东北军装备精良的两个整师，闻者莫不震惊！也许他们有什么异于常人之术？他们的话不可不听！
朱德看一眼彭德怀说：“你来讲嘛！”
彭德怀站起身说：“我来说两句，阎长官和诸位将军莫笑。我和朱总司令于渡黄河之前，曾对山西境内的兵志地要略做了些研究，入晋以后，又不断了解军情，沿途与贵军将士攀谈，请教日军火力情况及战术特点。我们认为，当前日军左右两支部队，约合八万人枪，皆是日军精锐，不分高下。然日军右路部队沿同浦路正面南下，沿途有阳方口、雁门关、茹越口等处关口当道，这些关口皆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只要派出精兵小心把守即可，日军急切难破。唯有晋东北方面，虽有平型关、团城口、繁峙等诸处关口挡住大道，也是天险，然而五台山、恒山夹角地带，却有诸多岔路小道，十分利于日军迂回。所以日军的左路，坂垣的第五师对太原的威胁最大，须以重兵集团加意防守平型关方向，若日军第五师于此方向突破，再绕过沿途诸关口，便可接应右路日军突破。因此我们作战的重点，就是如何迎战坂垣师团。”
与会的晋军诸位将领，本来觉得眼前这两位“共匪”土里土气，遂生轻慢之意。没想到刚才还令他们束手无策的严重局面，经彭德怀一席分析，说理透彻，丝丝入扣，没有一句废话，令他们顿开茅塞。他们暗自敬佩道：“果然是百万大军都围剿不了的名将，如此精通谋略阵法，怪不得百战百胜！”
但是有晋军王靖国发问道：“如果以我和陈长捷分别率军守卫平型关和茹越口，再派一支部队把守雁门关，将军以为可以挡住坂垣师团吗？”
彭德怀笑笑，走到地图前指着平型关雁门关诸处说：“如果贵军坚守平型关正面，我八路军一一五师则出五台、灵丘、蔚县地区，隐蔽集结在敌前出道路之侧，待敌进攻平型关时，我军可从敌侧后进攻日军；另外我一二零师于晋西北地区，待敌进攻雁门关时，也从侧翼进击日军。如此两下夹击，完全可以重创日军！”
晋军诸将循着彭德怀所指看去，半晌才拍案道：“妙哇，我军揍小日本的脸，你们踹他的屁股！”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审视眼前二将，刚才那轻慢之意一扫而光。
阎锡山也喜上眉稍，不过心里却想道：“真是悍匪呀，如此人少枪破，竟敢深入敌后！难怪中央军拿他们不住。若是让我们晋军部队深入敌后，还不都他娘的跑光了个蛋的！这回看小日本拿他们有啥办法吧！”
国共两党血战十年，那老蒋居然愿意与对方合作抗日，他咋就学好了？这不，一边是百万大军剿不下的鬼难拿，另一边是现代化装备的武士道，让他们互相残杀去！
这时候的阎锡山对老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然他姓蒋的咋能当上委员长，而我阎老西只好在山西忍着？”
当下便依二人之计，调整部署，下令急调精锐，防守同浦路正面诸关口，挡敌右路军进攻。又将主力移往平型关西南内长城一线依险设防，阻击坂垣师团。着朱、彭二将军转令八路军各师，深入平型关、雁门关各线，攻击日军侧翼，断敌后方联络线与补给线。正面晋军各部一律配合八路军各师，前后夹击，共击坂垣师团。
部署已毕，各路将领纷纷起身返所部进行部署。
阎锡山却迎住朱、彭二将说：“玉阶兄，陪我吃个便饭吧，我叫伙房预备下了。”
朱、彭二将笑笑说道：“阎长官太客气啦，目前军情紧急，我们也要赶回去部署，恕不能从命了。待打了胜仗，我们与阎长官共祝如何？”
阎锡山只好说：“哎呀，你看看！两位将军‘灭此朝食’的大义，真叫阎某人敬佩不已！——也罢，待打了胜仗，我阎老西为你们二位摆庆功宴吧！”
朱德说：“阎长官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阎锡山沉吟一下，又笑着说：“日军此来，志在忻口、太原，这一线必有恶战。此次纵不能消灭坂垣师团，但若能将其挡在内长城线以外十几二十来天，亦可保证我军争取时机在忻口太原一线设防，好与坂垣决战。两位若能将坂垣师团阻在平型关外若干时日，就是头功！”
朱彭二位说：“明白，这个功劳我们当仁不让啦！”
阎锡山放声大笑，二将亦拱手告辞。
于是八路军一一五师奉调开往平型关方向。
林彪在平型关看完了地形，已经胸有成竹。回到指挥部立即召集各旅、团长开会讨论作战方案。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那声音到屋外方止，又听“吁！”的一声，只见骑兵侦察员风尘仆仆地闯进来报告道：“报告首长，日军大队约千人，汽车、大车数百辆，以每日百里左右的速度，自东向西，前锋已过灵丘。正沿着公路向平型关方向来啦！”
林彪闻报，叫一声：“好哇，同志们！”正要向大家说什么，可是他一回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对侦察员说：“快去休息，弄些东西吃！”
骑兵侦察员向他立正行礼之后转身出去了。
林彪这才返身对会议室里众人说：“小日本日进百里，狂得很呐！自华北开战以来，他们比较顺利。你们看！”
说罢他指着地图道：“他们自芦沟桥开始，东路在津浦线上打沧州，中路在平汉线上打保定，西路在同浦路抢阳方口。数十日内连克北平、天津、马厂、青县、房山、固安、易县、涞水、高碑店、兴济、良乡、南口、怀来、宣化、延庆、居庸关、横城，现在又夺占了大同、天镇、蔚县、广灵、灵丘，已经打开晋北门户，得大小百余城，正是骄狂气十足，此正利于我们设伏！”
这时梁步孝正好路过会议室，听到林彪的话，心里觉得好笑道：“倒是设伏的好时机，可惜你们那倒霉装备和给养，当兵的谁给你卖命？你们还没见过日本武士道的厉害呐！”
可是第二天，那些武器和给差都不行的、梁步孝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八路军部队却着着实实地震撼了他。
那天一大早，梁步孝被人推醒问他道：“我们去打日本人的埋伏，你去不去？要不我们派人送你回太原。”
梁步孝有心不去，但他碍于面子，嘴硬道：“你说哪里话来？你们是当兵的，我也是，又不是没见过打仗！”说罢他穿好衣服，披挂整齐，不由分说地跟着他们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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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5/30 8:2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