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磨砺人生之六——晴天霹雳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六、晴天霹雳
　　就在自以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我六神无主。那是七○年春天，有问题的家庭都被强制性地从城市打发到农村老家接受改造。由于我家的祖籍是广州，他们没法安置，所以就把父母和小弟妹从青岛遣返到利津县黄河口的一个荒凉的小村庄。据父母来信说，那个地方相当贫穷，农民都是农忙时在地里干活，农闲时就到出去乞讨。我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牵挂着父母弟妹却连回家看看的路费都没有，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真正的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了。
家庭的流放就等于把我再次的流放，特别是精神上的流放，孤独无助、欲哭无泪。但心里更清楚：家里比我更难过，父母年逾古稀、弟妹年幼无知，不能自食其力。几乎与此同时我写的入团申请书也因为家庭问题被公社团委退了回来。还是另眼看待啊，就是一个公社水利指挥部的总会计也不行，在这双重打击之下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了。所以那时自己一方面把精力都投入到更努力的工作和学习中作为减轻精神压力的缓冲；另一方面则在生活上尽量地节省，把本来就寥寥无几的收入积攒起来，按时寄点回家以贴补家用，同时也准备路费回家看看。
　　这样四年的时间，春节都是在村里过的，连青岛的哥哥姐姐家也没回过。好在村里也能用上我，为村民写春联、为宣传队刻钢板准备演出剧本。村里每年还为我准备过年用的年货：猪肉、菜、米、面等。记得一次为刻《沙家浜》的剧本，我三天三夜几乎没休息，天寒地冻，不一会手就冻僵了，只好在知识青年宿舍里升堆玉米秸火烤一下继续写，无论如何也得赶在排练前完成。晚上就和宣传队一起到各村去演出，蜷曲在幕后为演员提词。和农民真正的融合在一起，那一段日子过得还觉得挺充实。
　　父亲不时地让我抄些古文寄去，如《陈情表》、《弔古战场文》、前后《出师表》等等。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让他以怀古的情思来冲淡现实的痛苦。
直到七四年的春节，我觉得钱攒得差不多了，这时才决定回家看看。告诉了哥姐们，他们让我从青岛走，也给父母捎点东西去。
　　记得那是腊月二十几了，前几天还下过场大雪。晚上从青岛坐火车出发，天还不亮到了张店。从火车站背着行李赶到长途汽车站，购了经北镇（现在改名叫滨州）、利津县城到最远的离黄河口最近的一个小站（记得叫陈庄）的车票。天亮上了车，到下午才到达目的地，还得背着行李走八九里地，傍晚才到了村子，打听着找到了家。
打量着家里的房子，一把泥抹到顶，连屋顶都是泥的。我在胶东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见到过大瓦房、小瓦房、草房，还第一次见到泥顶的房子！外面也没有院墙，只有用高粱秸杆围成的篱笆，在一个角上围了一个方块，挖了个坑，权充茅厕。
　　吃水要到很远的池塘里去挑，那里囤积的是黄河水，看看就象个烂泥塘。蹲在塘边把水一瓢瓢地舀到水桶里，挑回来倒到缸里，还得用明矾打一下，缸底总是会沉淀一层厚厚的泥浆。所以，那里虽然很穷，但总得喝茶，白开水总是有股土腥味。看到这一切心真是凉透了，这哪是人生活的环境啊。
但是亲人团聚的欢乐还是暂时压倒在恶劣环境中生活的痛苦。老父亲长年卧床，这也起来张罗着把着红纸头叫我写春联。母亲就忙着做饭，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摆了一桌子。看着老父亲喝着我带去的地瓜干白酒，吸着我带去的栖霞旱烟叶，刻满人间沧桑痕迹的脸笑得像秋天绽放的菊花，心里也荡漾起一丝暖意。那时还真没有现在的体会：人老了最想的是孩子，只要人到了眼前比什么礼物都珍贵。什么是孝顺，不是给老人钱、给好东西，只要你能逗得老人高兴，也就是说给老人你那颗赤子之心，才是最大的孝顺！
　　那里的民风非常的淳朴，对外来户非常热情，平时乡亲们对两老两小的家庭也百般照顾。当地缺医少药，母亲的医药知识正好为村民们服务，所以关系非常融洽。我去了也得到乡亲们的热烈欢迎，春节时几乎天天有人来请，到他们家喝酒吃饭。菜大多是腌制的大青豆等咸菜，因为缺油炒的菜几乎没有；饭是地瓜面包的饺子，这还是春节才能吃到的。虽然饭菜非常的简单，但他们的那颗赤诚的心的确使我非常的感动。
　　还有一个风俗使我感觉很奇怪，就是男女都吸烟，那么穷还都抽烟卷儿。当有贵客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娘们把烟点着，双手递给你，显示出一片虔诚的心意。开始我觉得真不习惯，交结时间常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这一个春节可以说是当时过得最快乐的春节！在泥屋子里其乐融融。这几天里看到七十多岁的父亲没事时仍然抱着德文书、日文书读个不停，并且我寄给他的古文，全都能从头背到尾。他的这种学习精神的确感染了我，鼓励着我，不管在什么环境中，一定要学习点真实的知识，掌握一些属于自己的技能，才能立足于社会！这也是我这次回家探亲的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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