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偷
说到偷,在延安地区插队的北京知青(尤其是男生),很少没有偷过。我们村的知青,大件不敢偷,小偷小摸、顺手牵羊的事在所难免。回忆起当年在村里偷的趣闻,令人回味无穷。
那年头,村里没有电,直到1999年才通上电,过上了半现代人的生活。初来乍到,点煤油灯取亮,觉得是那么黑暗。总想着家里的大灯泡。老乡们节省,连带玻璃罩的煤油灯都不舍得点,说是费油,就用一个浅盘子放上点儿煤油或大麻油,捻个棉花捻儿,沁着油点亮。到了晚上,我们知青都想看点书,因此都想有个好的煤油灯。一次,我和一个哥们去公社取信,邮电所和公社在一个院儿,取完信,就想找个人聊会儿天,不料,院里都没有人,想必都下乡去了。我们走进一间屋子里,本想抄几张报纸回去看看,却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带玻璃罩的小煤油灯,做得十分精巧,比我们那个傻大黑粗的漂亮多了,我和哥们四只眼睛都盯上了那盏灯,互相会意地看看,他到门口去放风,我麻利地将灯装进书包,急忙赶出院外,疾步走到史家庄(距公社5里地),心里还咚咚乱跳,这毕竟是来到延安宜川插队后第一次偷,而且是偷到了衙门口啊!
知青从小在大城市长大,嘴馋。我们村的哥儿们,家里条件都可以,从小吃香喝辣,就更馋。一天到晚,两面馍就酸菜,辣子拌杂面,把肚子里的油都刮净了。老去集上买鸡,囊中羞涩,但又经不住诱惑,因此,老乡们散养的鸡和满世界溜达的狗就引发了我们的“贼心”。
塬上地不平,沟沟坎坎,练就了鸡飞翔的本事,凭空跳起来,翅膀一扑,像鸟一样从窑背上滑翔飞落几十米,毛发无损,对待这种飞鸡,靠硬逮自然不成,得有些手段才行。陕北鸡肚子里缺食,见了食就全然不顾了,因此,用食诱捕就容易多了。根据这一特点,我们哥几个就决定到邻村去行动(本村的不能偷,影响不好)。我们去邻村的村道上,用玉米粒将鸡引到村外边,见四周无人,我们其中那位行伍出身(踢足球的),凭着浑身腱子肉,好身脚,一个虎扑就捏住了鸡脖子,那可怜的馋嘴鸡,还未及嚎叫,就背过气去,被装进了口袋,用不了两个时辰,在我们的小炕桌上,就摆上了油花花的鸡汤和一堆骨头。
狗肉就烧酒,里外热,狗肉香,我们早就知道,可陕北犬恶的太,人说,当狗见生人狂吠时,你不要跑,低身佯装捡石头状,那狗就吓跑了。此话不太尽然。一次,我上老乡家讨酸菜,到门口,他家那只瘦白狗,见我就龇牙咧嘴,嗓子里呼呼作响,我俯身做捡石头的样子,那狗非但没有被吓跑,反而“呼”的扑将过来,吓得我一阵狂奔,冲进老乡的门,“噌”的跳上了炕,老乡吓了一大跳,凭空闹出个人来,那狗跟了进来,被老乡一阵呵斥,才悻悻而退。别看陕北狗恶,但都饿得瘦骨嶙峋,饥肠辘辘,成天低着头在地上寻摸吃的。人说,陕北人上厕所,勾子不用手纸擦,带条狗就行了。完了事,狗自然来舔勾子,吃屎填肚子。因此,用食来诱捕,自会得手,不用担心被咬。如何逮狗,简言之,套捕!但需要点技术和胆略。一次,我和一个哥们,背着水壶,拿着打好的活套,带着点干粮,到邻村去,在村边上见到满地觅食的饿狗,你尽量贴近它,刚开始它还有所警惕,但当你一投食,那狗的“革命警惕性”就丧失殆尽,心理屏障立马崩溃。低着头吃起来。我们一边投食,一边向村外走,那狗只顾吃食,哪里想到灾难将临。等到了村外,我们离那狗1米来远,一手投食,一手托套(绳子的一头系在胳膊上)“刷”的一下,将绳套在狗的脖子上。狗这家伙,脖子一上套,很快就老实了。你拉着绳子,它叫都不叫,跟着你走。我们拉着它,直奔塬上,找一棵歪脖子树,将绳子头甩过树桠,双肩一叫力,可怜那家伙,就被吊将起来,咧着嘴巴,吐着舌头,哀嚎着。说时迟那时快,一壶凉水灌进狗嘴里,须臾,那狗红着眼就蹬腿了。我们解下绳,将狗入袋,一路欢歌,凯旋还朝。
陕北早晚温差大,栽种的水果糖分高,但皮偏厚。枣、香果、苹果、西瓜都如是。尤其是西瓜,逢上好年景,那瓜长得个大,瓤沙而甜。记得我和一个哥们,在大队里开会,正逢卖瓜,挑了个30多斤的大西瓜,打开后,瓤都快掉下来了,那沙那甜,简直就没法说。我们俩左右开弓,将这大瓜一气儿都吃到肚子里,肚子都圆了。挺着回了村。说实在的,我回到北京后,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瓜了,一辈子都想它。
大队的瓜把式技术好,压的瓜个大而甜。老去买瓜不行,罗锅下山――钱紧,但禁不住嘴馋,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一个“偷”字。同村的哥几个馋到了一起,商量了办法,3个人拎着麻袋,乘着月黑风高,直奔瓜地而来。其中一个哥们,伶牙俐齿,一副乖巧模样,径直到瓜棚,拿着香烟,与瓜把式搭讪,我们两个伏在地头,待瓜把式与那哥们聊得起劲,便在地里俯着身子,一脚一个踢断瓜蒂(瓜熟蒂落),再将踢下的瓜悄然运到田畔。我在田畔下,他递我接,将瓜装入麻袋,装满扎实后,佯装狐子(狐狸)嚎叫几声,打掩护的那位就告辞出地,会同我们俩,一人一袋,肩扛100多斤的瓜,5华里不打歇,大步流星,返回住处,放入寒窑。人不知,鬼不晓,那胜利的成就随着甜美的瓜水都流进了心田。第二天,大队的把式发现瓜丢了,也猜出了一二,但没有把柄,就到我们村打听。我们村的老乡也猜到八九不离十是我们哥几个所为,但村里老乡都护犊子,硬告诉人家瓜把式,昨黑里还和我们在一起耍,哪儿也没去,做了伪证。
插队时,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虽然不多,但也做了几桩,成功率挺高,从未失手过。想来愧疚。这次回村,还跟老乡们提及此事,老乡们却一笑了之,全不在意。陕北人就是宽厚,谁家的娃不淘气?陕北娃淘,北京娃不也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