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退伍老兵们
陕北闹红（红军）的时候，宜川是白区。抗战时，阎老西（阎锡山）就把晋绥军总部安在宜川秋林镇。因此，当地老乡都知道骑着大骡子的阎锡山，而不太清楚什么叫毛泽东、周恩来。宜川解放后，宜川地界还留有不少当年的散兵游勇。
在我们村，就有两位阎老西的退伍兵。由于口音和做派与当地人不一样，很快引起我们的注意。一位老战士，操山西腔，姓白；另一位南腔北调，河北大名人，姓赵。两位都60开外了。当初，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老白平日不爱言传，一天到晚叼着旱烟袋，迈着罗圈腿，在村里溜达，只身一人住在一口破窑里，平日除了干活儿，就去冯清水家串（搞）人家的婆姨。清水是个老实汉子，三锥子扎不出一个屁来，可掐娃是个好手。三十挂零，4、5个娃，婆姨拉拉塌塌，家里穷得就是一领席，两床破被子。老白是个老光棍，常给清水家一点儿贴补，他的裤裆破了，清水婆姨就给补补，日久生情，娃们管老白叫干大，婆姨和老白就勾上了。村里人都知道，清水啥也不说，甘戴绿帽子。这老白鼻眼歪斜，呼哧带喘，据说，已梅毒二期了，就这份德行还强打着精神瞎折腾。一干活，就蔫头耷脑的，一付半死不活的模样，挨到散工，一回到清水家，老眼就放光。
倒是那个老赵，比较自爱，是个乐天派，整天到晚翘着小胡子到处瞎煽。一次和老赵去场院里看青，闲得无聊，我和同村的一个哥们，唱起了一首国民党军歌，那老赵眼亮了，惊奇地问我：“你们还会这首歌?我退伍前就唱这个”。我忙问个究竟。他说是阎锡山的退伍兵，说罢挺起腰板，清清嗓子，咧着嘴就唱起来“三国战将勇，还属赵子龙；长板坡上逞呀英雄……”，唱着唱着还踏起步来。他拿起木杈子，抗在肩上，像扛着三八大盖，步踏得精神，唱得也地道。这时我才清楚老赵和老白的真实身份。难怪贫下中农开会时，他和老白总是先退场。
老赵没有老白那么风流，就是爱聊天。尤其爱和我们知青聊。我们阶级觉悟也不高，又是外来户，山南海北，一阵瞎聊，聊到了一起。什么贺胡子（贺龙）被阎老西打得满世界跑；什么阎老西的兵三杆大枪闹天下；什么太原花柳巷姑娘美如玉。五花八门，无所不聊。他告诉我们，当年抽大烟如何上瘾，如今大烟没有了，弄点儿A.B.C捣碎了，放在烟袋锅子里，和烟一起抽也给劲。老赵被队里派到沟里去种菜，我们每次下沟去洗澡、驮水，都到他那儿聊会儿天。他顺手摘点西红柿、黄瓜给我们吃。老赵抽的烟叶子好，我们免不了蹭他点烟叶子，他也乐得愿意。
我们村的退伍兵分老、中、青三代。老白、老赵是第一代（不过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冯至是第二代，所谓第二代就是彭德怀时代的兵。冯至这小子当时30多岁，是村里有名的狗怂，见多识广，一肚子坏水。但他和知青关系不错，总爱和知青瞎聊，一到饭时，就爱往知青窑里跑，噌点吃喝。他干活是把好手，但得看条件。大拨轰时，他总是无精打采，拖拖拉拉，但一碰上小包工时，就看他干了，准是第一个下工，别人还未收工，他早就搂上一大捆柴了。一说到偷鸡摸狗的事，他就来劲。狗怂话没重样。陕北人说话文雅古典，偶尔带个“球”字，而冯至的言语就不敢恭维了，三句话不离“球”，冯至贼胆大，什么都敢招呼，我们刚去的时候，村里人不吃红西红柿，说是有毒，就吃青的，切成丁，用盐一拌。我们当众吃红西红柿，老乡还是不敢，冯至是村里第一个吃红西红柿的人。从此，老乡们才逐步吃起来。冯至是个色胆包天的二杆子，据说他那看门的家什比常人大的多，是个传宗接代的好手。但他在村里人缘不太好，大多数婆姨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平日他就爱往知青这儿跑。一次，他来到我们窑里，说是要和我们打个赌，他五分钟内搞定三老汉的憨婆姨，三老汉是我们村有名的穷汉，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撂下婆姨、娃娃们去外面讨吃、要饭。这会儿三老汉正不在家，如果他搞成了，我们就输给他一包海河烟。我们不信，也想图个新鲜，当天晚上，就随冯至去了三老汉窑，三老汉家穷，狗都养不起，我们进院无声无响，冯至闪进窑里，那些娃们早就睡下了，我们圪蹴在窑口下，听着里面的动静，就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不肖几分钟，就见里面灭了灯，传来哼哼叽叽的呻吟声，这小子真的得手了，等他提着裤子晃出来，向我们招招手，一出院子，就向我们讨烟，我们只得认输。
其实这号事，在村里并不少见。王、冯两大姓之间，串一串婆姨，偷一偷汉子，不算什么新鲜事。你不妨想想，在那么困苦的日子里，受苦人要啥没啥，什么娱乐生活都没有，日出上工，日落方归，喝碗稀汤挂水的就睡觉，一年到头能看上场脚踏发电的电影就算难得了，他们还能干什么？男女之间说两句挑逗的话，干点苟且之事，你还能指责他们什么呢？
我们村里的退伍兵们，无论是哪个朝代的，虽然良莠不齐，但个个鲜活，和他们相处，带来的是一段段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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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1/6 17:1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