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假借地主做游戏 偷鸡摸狗打牙祭
“斗私批修”思想会原想挖出一、两个暗藏的“阶级敌人”,没想到却被叫驴“曹雪芹原来是个男的”的笑话搅黄了。李三炮觉得没有达到教育的目的,就想给知青们补上“阶级斗争”这一课,可又想到眼下李家坡的确没有“合格”的“阶级敌人”,就让老蔫派叫驴套上车到当中岗“借”地主去了。
当中岗是北岗这一片岗地中较大的一个村庄。由于村庄较大,地主的数量自然要比李家坡多,不象李家坡这样只有韩老六、李老抠一大一小两个地主。眼下韩老六和李老抠两个老地主已经死了,韩老六的儿子早已逃到了台湾,村里开斗争大会时,因找不到地主,有时需要到外村“借”上一个地主,才能完成“批斗会”的政治需要。
叫驴套着车到当中岗走了一圈,没想到却空车回来了。原来,当中岗的地主已经被老井村的知青给“借”走了,原来老井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会场都布置好了,地主却没有“借”来,老蔫主任有点抓瞎了。这时恰逢李三炮接到通知去公社开会去了,支书不在家,老蔫一时就没有了主意。
就在这时,叫驴却自报奋勇的给老蔫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这样吧,俺替地主挂黑牌吧,挂几天都行,不过得记双工分。”
支书不在家,老蔫拿不定主意,只得去找马巧珍商量。
马巧珍想了想说:“这样也行,算起来比再去外村借还便宜呢。”马巧珍虽然负责大队的记分,可平时也不能随意给大伯子哥记工分,现在见有了这样的机会,而且还是双工分,自然也不想放过。
见马巧珍说的有道理,老蔫就同意了,叫驴却趁机又添加了一条:“那中午还得管俺一顿饭。”
叫驴说的大队“管饭”,实际上是指中午能到知青食堂混一顿饭。他觉得知青食堂的饭再差,总比自己家里的清汤寡水强。
老蔫想了想,觉得即便是把外村的地主借来了,中午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还不如让贫下中农吃了更合适,更何况还是为了让知青他们受教育,所以就答应了叫驴的这个要求。于是,一场“假戏真做”的批斗会,就这样在叫驴的协助之下定了下来。
支书不在家,“阶级斗争”批斗会只是在装摸做样中进行。由于这个“地主”是个假的,无法进行真的批斗,老蔫就让叫驴戴上黑牌子之后,远远的站在院子中间晒太阳,以示对“阶级敌人”的惩罚。老蔫规定:叫驴站在太阳下面受“暴晒”的同时,知青必须在傍边写批斗稿,而且每人最少必须写够一千字。
“啥一千字?”老扁一听让写文章头就大了,当场就喊了起来。
听到老扁埋怨,老蔫急了:“咋了?一千字还多?一晌四个小时给你们记四分,一个小时咋还崩不出二百五十个屁来?”
见老蔫急了,大家就不吭声了。想到一个小时写二百五十个字,总比往粪堆上挑大粪强,大家就答应了来。见老扁嘴里小声嘟嘟囔囔的不满意,假妞就掐着老扁的屁股说:“你小子真傻,你不会写吧还不会抄?”这才堵住了老扁的嘴。
为了这即将到手的工分,叫驴倒也老实,任凭半晌过后直毒毒的日头晒得他满头大汗,他竟然站得一动一不动。后来还是炊事员魏老拴递给他一个凳子,他才坐了下来。继红见状,闲得无事的她,就比照着叫驴的模样练习起了人物素描。
叫驴刚才坐得一动一不动,是因为他觉得不干活就能挣双工分,比在地里干活受累明显强多了,所以他才显得那么老实,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魏老拴刚喊过“开饭了”,还没等到有人喊他,他自己一头就钻进伙房。
叫驴原想知青食堂的饭肯定要比家里的强多,没有想到知青食堂的饭菜和当地社员群众家的也没啥区别,都是窝头配咸菜。尽管如此,叫驴还是放开肚子,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一连吃了四个窝窝头,等他伸出手去拿第五个窝头的时候,看见几个女知青都不满意的瞪大了眼睛,这才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
自上了修梯田的工地之后,大家的饭量暗暗都渐增了起来。不仅是男知青,就是女知青一口气能吃下三、四个窝头,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平时我们吃饭,凭得都是自己的饭票,眼下见叫驴就这样白白的吃我们几个窝头,大家自然就有些心疼了。
“别光吃干的,太干了,配着喝点稀饭。”魏老拴从眼神中看到我们大家心疼了,趁机给就叫驴舀了满满一碗稀饭,并又给他盛了少半碗的咸菜。
“稀饭喝糊涂,窝头夹咸菜”,本来是当地老百姓的家常便饭,可到了这春荒的季节里,一般社员家平时却是吃不上窝窝头的。除了个别壮年的男劳力能吃上几小块贴在锅边上的玉米疙瘩外,妇女和儿童们的一日三餐只能靠稀饭来灌饱肚子。我们知青刚下乡到农村的这几个月,由于眼下还吃着国家供应的商品粮,并且每月还领着国家的两块钱,所以暂时还没有很体会到这种饿肚子的滋味。更幸运的是,我们的炊事员魏老拴,不仅做饭的手艺比较好,而且还腌得一手远近闻名的好咸菜。
一般人腌的咸菜,一到夏季,咸菜缸里就漂满了一层白沫子,像蛆一样的白虫子到处乱爬,而魏老拴腌的咸菜,不仅菜汤总是清亮亮的,不泛一丝的白沫,而且一年四季都是清脆可口,所以就有了“雪花梨”的美称。
魏老拴腌的咸菜,在当地的顺口溜中是有记载:“四大地主四大害,绫罗绸缎抖起来;北袁南张靠官家,西马东李也发财;冤死小鬼韩老六,发家全靠魏(喂)咸菜;李老抠擦嘴油花花,坐橛喊怨黑帽戴。”其中韩老六“发家全靠魏(喂)咸菜”中的谐音“魏”字,说得就是会腌咸菜的魏老拴。
这首当地土改时流行的顺口溜,把形形色色的地主描写的活灵活现。这个只有65万人的小县,解放前却集中了袁、马、张、李四大地主。北袁南张,分别是指袁世凯的后裔和省长张凤台的家眷;西马东李,则分别指两广巡抚马丕瑶和省政府秘书长李鸿伯一家。全县虽有163万亩土地,仅这四家地主几乎就占了50%以上的土地。为了完成土改时分配的地主指标,只得把稍有一些土地的有地户,硬塞进了地主的行列。
按照家产,韩老六被划为地主是应该的,因为到土改时他的家产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但外人并不知道,他最初的家产竟然是靠吃咸菜节省起来的。而给韩老六腌了一辈子咸菜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现在的炊事员魏老拴。
最可笑的是李老抠,虽平时也省吃俭用,但为人特虚伪。平时门口悄悄放着一块涂了油的抹布,出门时为了装面子,总是用抹布把嘴擦得油花花。过门不久的儿媳妇不知道老公公的这一隐私,一次小孩拉过屎之后,儿媳妇顺手就用门后的这块布,给孩子擦了屁股,以至于李老抠这次出门时,嘴上的“油花花”就变成了“黄花花”,引得邻居一阵好笑。由于李老抠平时人缘不好,所以土改一来,他就被戴上了“地主”的黑帽。正所谓别人牵走了骡子,他却坐上了橛子。
魏老拴一面讲着李老抠的故事,一面夸着自己的“雪花梨”咸菜。叫驴平时是吃不到魏老拴腌的咸菜的,现在吃着这不掏钱的咸菜自然是很过瘾,不一会工夫,就着咸菜他就喝了三大碗糊涂。三碗糊涂下肚,肚子很快就鼓了起来。老扁摸着叫驴的肚子开玩笑的说:“呀,咋又变成怀驹的草驴了?”假妞也趁机调侃到:“不是草驴,是菜饱驴吧?”叫驴只是打着嗝,却不吭声。
下午,叫驴本来还应该继续装扮“地主”戴上黑牌站在太阳下面受晒,可叫驴却躺在男知青的宿室里,谎称肚子疼躺在那里死活不起来。这批斗会本来就只是一种装摸做样的形式,现在见叫驴躺在那里死活不起来,老蔫只得匆匆收走了上午规定的每人一篇的批斗稿,草草的结束了这场玩假耗子的游戏。
就在游戏结束的第二天,支书李三炮从公社开会回来了。支书回来后不久,却突然的正式宣布:要解散青年突击队。
原来支书去公社开的是“三夏动员会”。
俗话说:“小满颗粒饱,社员备镰刀。”眼看小满过后麦子就要准备开镰了,突击队在工地上也忙不出什么名堂,农忙季节马上就要到了,大田里急需用人,支书回到李家坡之后,只得决定解散突击队,然后把我们分到了各个生产小队。
就这样,老扁弟兄俩分到了第一生产小队,瘦猴和黄小帅分到了第二小队,假妞和惠萍分到了第三小队,刘安样和张书勤分到了四队,我和李继红则分到了最后的第五生产小队。
大家虽然被分到了各个生产小队,但仍然在一个大锅里吃饭,所以彼此之间的玩笑也是彼此不断。那天,小帅无意的说了一声:“刚过了四月,怎么又要过四月呀?”老扁就接到:“傻X,不知道今年是闰四月呀?”自下乡之后,我们大家开始适应农历了。
“你才傻X呢!” 小帅追赶着老扁就打闹了过去。小帅虽然是个女孩,但骂起人来时的脏话也毫不逊色于老扁。
见俩人在打闹,瘦猴假装劝架似的又开起了玩笑:“别打了,别打了,‘天上下雨地上流’。”瘦猴故意省略了下面的后半句“小俩口打架不记仇”。
“就是,打别了,‘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哥俩打架不记仇’。”假妞虽平时不爱掺合他们的打闹,但今天也忍不住的瞎起了哄,只是他怕小帅翻脸,就把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小俩口打架不记仇”换成了“小哥俩打架不记仇”。
“你娘娘腔,你是假太监,你和老扁才是一对小两口呢。”小帅并没有听清假妞已经把“小俩口”三个字换成了“小哥俩”,以为假妞在说她与老扁是小两口,就把矛头又转向了假妞。
“来,让我摸摸假妞是不是太监。”瘦猴见小帅把假妞说成了“太监”,就又与假妞开起了玩笑。
小帅毕竟是个女孩,见瘦猴要摸假妞那个地方,脸“刹”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见小帅的脸红了,大家就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就这样,在这无知与愚昧、瞎混与胡闹夹杂的耗时之中,三夏大忙季节渐渐的到了。芒种过后没有几天,地里的小麦就正式开镰了。考虑到这是我们知青第一次参加麦收,队里怕我们毛手毛脚的踩坏麦垅间的小玉米苗,多没有让我们直接到地里割麦,而是把我们安排在了麦场里打场。
麦子进入麦场不久就见到了新麦。往年的端午节一般在阳历六月的上旬,正常情况下,端午节就可以吃到新麦了。这年由于闰四月,端午节就推迟到了六月的下旬,这时的小麦多已经入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