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一月十日,我和一帮同学坐着没有车尾篷布的美国道吉十轮卡来到毛主席在《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一文中谈到的宜川大捷的发生地—陕西宜川县。
群山环抱的宜川城那时还有城墙,是一座保留着许多旧痕迹的典型的县城。L形的主街道旁座落着政府机关、商店和学校。
到县城后,我们在党校住下。县知青安置办公室宣布了我们去寿峰公社的五十一个学生的分配名单。从名单中得知,我和几个铁哥们儿(当然还有她--蓝蓝)没有像担心的那样被分开,而都被分在同一个大队。我心里立刻踏实了。分到其他十几个公社的学生很快被接走,唯独我们公社的学生因大雪封山驮队过不了老虎梁而耽搁到十四日才出发。
在耽搁的几天里,我和几个铁哥们儿转遍了大街小巷,吃足了饸饹、凉粉。心里踏实了的我,一直到十二日上午的那次意外事件之前,始终处于悠哉游哉的状况之中。
意外事件的过程是这样的:那天我不愿意打牌,就独自出去转悠。当路过长途车站时,在门口时遇到了坐同一列车来的哥们儿小宋正和他们学校的一帮弟兄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淡。
提起小宋,不能不说两句。他父亲与我父亲和蓝蓝的父亲也是老战友,用过去的话说就是世交。我在他家遇见过随父母来拜访的蓝蓝;蓝蓝随父母来我家时也遇见过来找我玩儿的他;他去蓝蓝家找她弟弟玩儿的时候同样遇见过我……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一门心思认定我和她关系不同一般,用他的话说就是:你俩有点儿那个……为此,我不止一次骂过他。但他却嬉皮笑脸地照说不误。
他乡遇“世交”,岂能不亲热?我高兴地跑了过去。在他的同学中,有几个一看就是“狂主儿”的还公然叼着烟卷儿。说实在话,我并不愿意和这帮狂主儿裹在一起。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小宋招呼我并把我介绍给他们,我总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便走过去和他们寒暄寒暄。就在我谢绝“狂主儿”递过来的“大前门”时,突然发现他们的眼神不对劲儿,直勾勾地向我身后盯去,小宋还“哎哟”了一声。
咋回事?我不禁回头观看。嘿,还真有情况!只见蓝蓝和另外一位姓屈的女同学正在不远处望着我们。
“嘿!你俩哪学校的?认识认识吧?”一位皮帽上插着野鸡翎的“狂主儿”扔掉烟头高声招呼着。随着这声招呼,我的心立刻紧了起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帮家伙纠缠她们!正当我准备开口时,小宋说话了:
“嘘,别嚷嚷。她们是来找他的。左边那位是他的……”他一脸坏笑着指了指我。
说实在话,我以往对他私下里聊天时,总拿我和蓝蓝打趣的做法十分反感。但今天却不能不由衷地感谢他:关键时刻解围,这小子够意思!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那位嚷嚷的“狂主”闻言后立马敛容正色道:“误会误会。不知者不为罪,哥们儿别往心里去啊!”
我顺着话头敷衍两句后,转身向她们走去。身后传来“狂主儿”们的议论声:“嘿!条顺、盘亮,这哥们儿眼光行啊……”
见到她们之后,那位班干部出身、又是团员的小屈劈头盖脸地抡了我一顿:
“瞧瞧你,还笑?跟那帮流氓混在一起,像话吗!就是走上社会也不能放任自流呀?小心学坏了!”
我一面向小屈陪着笑脸解释,一面留意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一句话没说,只是从那双始终叫我琢磨不透的眼睛里放射出两束严峻的箭镞…….
嗨,我心里那叫一个后悔。要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打牌,哪会碰上这帮家伙,那会造成这场不愉快呢?我顿时蔫头耷拉脑,一声不吭了。
“走吧,安办叫咱们去开会。”小屈见状缓和了语气,然后带头向安办走去。
缓过劲儿来的我,故意拉开了一段距离,悄悄对蓝蓝说:
“你没看见小宋吗?碰到了还不得说说话。再说,刚才还是他帮忙解围的呢。”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我注意到:她眼神里的箭镞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笑意。
“小屈,等一下。”我高兴地和她并肩赶了上去……
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