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一月十四日一早，公社赵主任带着我们近五十名学生和驮行李的骡马离开县城向南翻越山势陡峭、积雪很深的老虎梁，向去往公社的第一站--薛家坪进发。出发前，我主动担任了殿后任务，和老乡带一头毛驴当收容队。
这座老虎梁，是我有生以来翻越的第一座名副其实的山梁。由于我们从北向南从阴面上山，山路上被前面队伍踩实了的积雪给我们殿后的人员造成了极大困难。更不幸的是：我又穿了双鞋底磨平了的塑料底棉鞋（就是黑灯芯绒面的那种）！一步一滑、三步一跌，还没到山腰我的绒衣就湿透了。本来想学红军长征时的小鬼和病号拽着马尾巴前进，可偏偏赶上了头爱尥蹶子的叫驴！你不让我拽尾巴，我就给你压东西！躲过了叫驴的蹄子后，我愤愤地请牵驴的老乡把大衣和书包捆在驮架上，在和我一起担任收容任务的老杨（他在我们这拨同学中年纪为长，故称其为“老”）的“推曳”和“牵引”下,奋力向梁顶爬去。
气越喘越粗，汗越出越多，胸口像压了块磨盘一样。酸胀的腿再也迈不动步子，冻僵了的手再也抓不住路边的灌木，我颓然瘫坐在路边，茫然地把目光投向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梁顶。
啊，一面红旗映入了眼帘。在猎猎的西风下，是那样的潇洒、飘逸。红旗下，几位同学向我们招手，并呼喊着什么。很快，我的视线过滤了其他人，如同当年定格于天安门城楼上的领袖那样，定格于那件熟悉的蓝色棉猴……努力前进吧，向着红旗指引的方向！
当我终于摇摇晃晃地登上梁顶时，大队人马已离开了半个时辰。询问留下等我们的公社干部后，得知前面的队伍没有伤病员、也没有掉队的人员。在我正暗自慨叹自己这个“收容队长”的狼狈相时，公社干部和老杨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让我骑上驴赶上队伍去看看有无伤病员，并提前去薛家坪协助安排食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穿上棉大衣、斜挎着黄书包，我仰仗着当年从当放马工的同学父亲那里学来的骑术，骑着那头后来给我添过麻烦的好美大叫驴，沿着缓坡放驴而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赶上了大队人马。在人们“偷地雷的来了”的戏谑声中，我利索地跳下“战驴”，向带队的公社干部说明了情况，向驴背上又加了几个书包，然后纵身上驴，在又一次响起的哄笑声中“绝尘而去”。当我的坐骑从蓝蓝身边跑过时，我假装不在意地向她扫了一眼，满以为可以博得赞赏的一笑，谁知她正看着别处。耳边传来的是一位素来以豪爽著称的绰号“小钢炮”的女同学不屑的声音：“瞧那烧包样！”……
山区的天黑的早。还不到六点，薛家坪已笼罩在夜幕中。我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提着一盏刚从供销社买来的马灯，在呼啸的夜风中向来路上不断摇晃着。终于灰白色的公路上隐约出现了黑色的人影。随着人群的接近，我的马灯摇得更加起劲儿了。
“哎---老乡---前面是哪个村？”风送来了急切的喊声。
“哎—这里是二十里铺…….”我迎着风乐呵呵地回应着。
马灯摇曳的灯光下，疲惫而兴奋的同学们依此走过。我一面胡乱地应承着不断的招呼，一面使劲儿寻摸着。哦，她终于出现了。这一次，她不但没有看别处，还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好啊，终于平安到达宿营地了！
我和老杨、小叶、小魏一干人等，在一眼名副其实的寒窑里躺下了。冰冷的炕席很快吸走了晚饭提供的热量。大家“全副武装”地紧紧挤着，试图暖和一点儿。但这种努力是徒劳的。大家只有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着天明。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轰响，窑洞穹顶上窸窸窣窣地落下了土。不好！爆炸了！我们涌出窑洞，在门前的空场上四处张望。在确认了爆炸不是在我们这一排窑洞发生后，发现许多人向西跑去。待我等缓过神来准备跟去时，村里的民兵已经封锁了道路，干部们命令我们返回各自窑洞听候指示。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胆大的同学跑了回来。他们说，有一眼窑洞发生了火药爆炸，好几个学生被烧、生死不知。我本能地问道：是哪个学校的？同时费劲儿咽下了是男是女的后半句。当然，我和大家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天快亮了，我们在一个空场上集合。公社干部拿着电筒对着名单点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竖着耳朵听着点出的名字和被点名者的回答。
一个、两个、三个……在大约十几个名字被点出、被回答后，终于一个等待已久的名字被点出，接着听到了一声清脆而又亲切的回答。哦，谢天谢地，她没有事！
很快，叫到了我的名字。我怀着此时本不应有的喜悦心情，高声地喊了一声“到！”
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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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1/14 22:57:00 [显示全部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