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东大甸子的商品经济非常简单。
早先,连队的商品只有酒和烟。
有人买东西,来到大食堂,跟炊事员打个招呼。
“等会儿,没见忙着哪!”
炊事班长来了,他要赶紧掏钱,别耽误人家做饭。
后来,大食堂隔出一个单间,后墙凿了一个窗口。
连长任命一个女青年,担任售货员。
那不是一般的窗口,在这里,可以洞察全连的消费情况。
兵团战士的工资三十二元,去了伙食费,手里没剩多少钱。
有的青年把钱往家里寄,有的人买点罐头,搞个小型聚餐。
那个小伙子为啥没买午餐肉,买几个水果罐头?
不知道哪个姑娘有福气?生了病,还有人惦念。
大食堂门前,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是连队的门面。
房后边,则是杂草丛生,要不,怎么叫北大荒呢?
老板娘拿着把镰刀割草,她认为,那是她的地盘。
我在鱼亮子干活,常给农业社的渔民买酒。
那天,她对我说:“我要调回北京了!”
小点声!这事儿,应该保密呀,咋能到处乱讲?
“保啥密呀,很多人都知道了。”
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了,我不也就知道了吗?
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正在办病退。
这事儿,连里的青年都知道。
我们是从外连队新调来的,对于这些就不太清楚了。
当老板娘坐在窗前,观察别人的时候,她想,别人一定也在观察她。
战天斗地的年代,她不去水利工地,怕外连队新调来的人们说闲话。
把这事儿说出来,不会引来更多的闲话吗?那时的青年就是这样傻。
我说:“反正,你也快离开连队了,管别人说啥呢?”
她说:“谁知道啥时候能办成呀?”
办返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每天早晨,她总要把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她太要强。
售货员这差事,看起来挺清闲,清仓,算帐,也挺忙。
小卖部的部长,不但没有小汽车,连大票车也坐不上。
货物太多了,她只能坐着尤特去团部,在土路上摇晃。
晚上,连队开完了会,有人走过来说:我想买一盒烟!
这活计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她只好陪着顾客走一趟。
直到1975年,她才回到北京,被分配到一个小厂。
2009年,东大甸子大聚会,我又见到了老板娘。
我说:“当年,你掌握着那么多青年的信息,却没对我细讲。”
那时,没有细讲,她不想让人们认为,她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姑娘。
40年过去了,回想起来,我们村里的青年人,心像水晶一样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