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 家 具
知青上山下乡,带的只是简单的铺盖,好在我们到的生产队预先为我们每人做好了一张大床,使一天劳累下来晚上能躺在舒坦的大床上睡上一觉。随着我们的生活安顿下来,在走访老职工的家居中看到他们的家具应有尽有,了解到当地山林木材十分丰富,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就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家具,于是为自己做几件实用的家具是我们男知青工余里的大事。
我们农场地处海南岛东部,万泉河上游,森林具有热带雨林的部分特征,树种纷杂,哪些不被虫蛀?哪些适合做家具?是必须首先弄清楚的。
天气炎热潮湿,木材容易霉变腐朽,更可怕的是容易受虫蛀。这里的蛀木虫有大小两种,硬壳会飞,外形相似,应该是同科属的昆虫。大的头部很像狗,人们就叫它“狗头虫”,蛀洞直径有绿豆大,但为害却不及小的蛀木虫;小蛀木虫只有我们通常常见的“谷象”那么大,但蛀出来的洞虽小却密密麻麻,而且里面都成了粉末,这时整条木材就全完了。夜深人静时候,蛀木虫啃吃木头发出呖—呖的声音,令人心怵。
坚硬的木材不容易长虫,如加白、赤枥、海南杉等,但太笨重,私人不会选来打家具,只有公家才会用。轻盈木质的树种也有很多,如满山的白榄树和鸭脚木,但很脆而且必定长虫。具备轻盈不脆而且不生虫等优点的,才是打家具的良材;良材难求,要往山深处茫茫林海中寻觅。
首先要做木箱,解决衣物存放问题;还有书桌,阅读和书写不能缺。南方人都知道放衣物最好是“樟木篭”,但山上樟树很少,成材的更是难觅,老职工多数是使用一种叫“山苦楝”的树种,这种木材轻盈不脆,纹顺少变形,还不易长虫。“山苦楝”树干挺拔,通常躯干两米以上才分支,树皮灰黑带白色星点,容易辨认。通常胸径达到20厘米以上的山苦楝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逃脱不了被砍伐的命运。那时找把卷尺非常不易,我们是以自己身体作为尺子,砍一条小木条一比,就知道一米是多长,用来度量截材,圆木一米八,回去开板或开枋都非常合适。
一米八的圆木足有一百五十斤以上,胸径大的会有二百斤,我们竟然能用肩脖把它从山上扛回来。回来后,要用墨斗弹线,人工拉锯,把它开成板材或枋条,捆扎防止变形,干燥后就可以用来做家具了。
工余做木工本身很有韵味,我们学会了怎么出榫头,怎样起坑和出“止口”,尤其是做木箱一定要出“交齿榫”,要求十分精确。材质方面也是越做越精,“山苦楝”太普通,“油丹”“红皮果”等成为上选。记得我在山上找到一棵黄胆木,胸径刚到20厘米,但躯干笔直,截取了两米四,怕虫蛀还在水沟里泡了一个月。黄胆木和黄连藤是当年兵团卫生系统用来制作针剂的原料,我却用这条黄胆木为主做成了一张书桌,这种木头刨出来橙黄色,非常漂亮。
时间长了,我们认识的树种越来越多,对木材的认识也不断加深。一般来说,心材部分是最好的,最漂亮、结实、不长虫的。我们经常看到在野地里腐朽的木头,往往剩下心材部分仍然保持木质完好。心材俗称“格”,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苗佬格”。所谓“苗佬格”是当地苗胞用来做茅屋柱子的一种树,他们把树砍下来后,就地把“格”外部分劈掉,只取用“格”。作为柱子要深埋土中八十厘米以上,贴近地面的部分最容易腐朽,据说怎样坚硬的木头都不能抵御,只有这“苗佬格”号称永不腐朽。于是,我特意找来“苗佬格”做了一副床脚,用山荔枝木和山龙眼木做床架,做成了一张异常坚实的大床。
七十年代后期是知青回城高峰,这时期登上回广州的红卫轮,可以看到满船都是回城知青和他们自打的家具,有人甚至把整根圆木也带上了船。在船上,我有幸见识了海南岛西南部的花梨木和香椿木,羡慕之余庆幸自己带回了那黄胆木书桌和“苗佬格”大床。正是这张“苗佬格”大床,在我广州老家年年经受的暴雨水浸中经受了考验,至今仍未“退役”!
2007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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