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夏天,打鱼队的两条船下梧桐河捕鱼。 前面那条船,前棹是鱼把头,后棹是老孙。 我们两个青年在后面的船上,就不分啥前棹、后棹了。
乌桶河是梧桐河的支流,曲曲弯弯的,两岸长满了野生的灌木。 船一起锚,一条狗就跟了上来。那是车老板子的狗。 平时,打鱼人从连里一出发,那狗就跟着来了,晚上回连队。 鱼把头说:“告诉它,我们出远门,不能带着它去!” 说的轻巧,谁有本事把这话,翻译成狗能理解的语言? 船在水里行,那狗在岸上追。拐了一道道弯,那狗汪汪地叫着,好像在说: “别把我丢下不管呀,我迷路了,不能回家啦!” “胡扯,狗还能迷了路?”鱼把头好大的不高兴。 荒天野甸的,狗要是真丢了,回去咋跟老板子交待呀? “带上吧!”那狗能不能找到家?他也没把握。
进了梧桐河,水面宽了,敞亮多了。 “痛快!”老孙脱了光膀子,露着健壮的肌肉,用山东话唱着渔歌:“ 有女别嫁呀,打鱼那个郎,一年四季呀,守着个空房。 有朝一日呀,他回了家转,带回一堆呀,破烂的衣裳!” “打鱼人的命好苦呀!”我们笑着说。 “怪不得老孙脱个光膀子哪,省着一件好衣裳!” “别开玩笑了,前面有情况!”鱼把头喊着。
前面有一个高坡,泻下一片瀑布,水势湍急。 鱼把头和老孙不愧是使船的老手,齐心协力,冲上去了。 我们的船在急流中打了横儿,被冲下来了。 “我们的船上多了一条狗!”我们说。 “不行就是不行,别找歪理!”老孙在上游骂着。 理歪不歪的,先把船靠了岸,歇一会儿,把狗抱到陆地上,让它找老孙去。 “第二次能冲上去吗? 谁道哩?失败了,只好认栽,请两位老手把船划上去。 不能再冲第三次吗?要是两次都失败了,筋疲力尽,还冲啥呀? 还好,我们总算冲上去了。
逆水行舟,快到中午了,才找到一片能下挂子的水面。 下完了网,鱼把头说:“还有力气划船起网吗?你们歇着吧,做饭!” “不会!”我们说。在荒野里,要挖坑起灶,没干过! 看看就会了。 挖个坑,前面再挖个柴禾眼儿,切几块草垡子,支起锅来,烧呗! 打鱼人出门,几袋子馒头,几壶酒。想吃菜?全在网里头。
天黑了,我们在船上过夜。 荒甸子里,可不敢睡熟了,冻病了,没处找大夫。 “坚持一下,明天中午再睡,有太阳!”鱼把头说。 不让睡,干啥呀? “老孙,给说段书!” 老孙在山东老家,学过说书,一肚子故事。 他讲的是“说唐”,美女救英雄,比武招亲,抛绣球。
谁知道,北大荒有多么荒凉?乌桶河上,猎狗也找不到回家的道。 都听说过,鲤鱼跳龙门,急流陡瀑,依靠啥呀?自己手里的桨棹。 江水炖江鱼,香飘百里,荒天野甸,才学会打草拾柴,支锅垒灶。 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当不成英雄,也就没有绣球从天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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