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里人物］25 寒热不清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故里人物］25 寒热不清

      （小说）江北川

      樊汊“徐荣盛”丹记粮行二老板三十六岁病故，二少奶奶的独子时常病蔫蔫的，寒热不清。这年秋，她请来了扶乩的，就在小书房里。扶乩的带来了一个小红木架子，架子中有一枝象笔的杆子，下置沙盘。家里佣人扶着架子，不一会，象笔的杆子在沙盘上就“沙沙”写了“月饼”二字，扶乩的竟未曾说出个所以然来。大老板也不解，镜记米厂的笑山三爷一向机敏过人，他说：“二哥生性言语诙谐，又喜玩笑。今天已八月初二，他要吃月饼。小莲子，快去‘麒麟阁’称几斤月饼，供上。”晚饭时，一直病蔫蔫的独子直嚷着饿，胃口大开，寒热也清了。
      “韩宝兴”嫁妆店的少奶奶玉秀结婚快二年了，尚未解怀，求子心切，也上了三枝香，祷告一番。扶乩得“叶子”二字。扶乩的一向口若悬河，灵牙利齿，竟也懵了，半天没有说出所以然来，只好草草收了场。
      玉秀心里乱极了，脸上泛超了潮红。玉秀嫁给韩宝兴独子韩贵喜，照理是从糠箩跳到了米箩。玉秀娘家姚费庄，与韩家上代沾着表亲。韩老板看玉秀人长得好看，一双凤眼扑闪着会说话，一头好头发油光水滑，肯定会生儿子。俗谚：买牛要买叉角牯，娶媳妇要娶大屁股。丰乳肥臀历来是传宗接代的上上之选。
      玉秀的丈夫贵喜生得小巧，二十岁了说话仍“童声”，也许就这公鸭嗓子吧。他跟父亲学了一手方圆活，方的也只是做做细木家俱，砌房子、夹车盘轴、穿犁装耙、钉船做棺材是不会的。由于他身单力薄，逐渐连打三道滴水、一根藤的雕花大床、雕花大橱也感到吃力，就专做盆桶了，盆桶长不过三尺，且大部分可以坐着了手的。
      韩宝兴老板的关山徒弟叶正青人长得青苗靓果，手艺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正青在十五岁上，因家道破落才缀学到韩宝兴学的徒。十八岁满师，当师傅欲留他在店里时，叶正青终于对师傅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师傅，我出去见见世面，过几年学会了大木，再来投奔师傅你老人家。”
      “哦！嗯，好吧。”师傅打心里喜欢这个关山徒弟，觉得他有出息。其实，各行各业的师傅对关山徒弟都非常重视，关山徒弟直接影响到师傅的身前身后名，可见那个时代的人是多么注重信誉啊！
      贵喜三月初六结婚，叶正青从镇江赶回来喝了喜酒。要死，这小子艳福不浅！玉秀真是好一朵鲜花……。不单正青如此看，邻居们谁不这样说呀，当然是背后说说。
      娶了媳妇，了了首尾的韩老板总觉得精力不如从前。三月二十七会期要到了，二十四晚上抬菩萨、舞龙灯的脚班已经点卯，铁匠店、嫁妆店、是“小牌子”的班子，已操练过几次了。唉！贵喜这小伙真锅边秀啊！没人的时候，笛子还吹得有韵有味、有板有眼。叫他替我的班，怎么就死活不肯呢？只好叫正青了，他去镇江也快三年了，这个小伙也该家来了。
      会期是都天菩萨城隍出巡，那真是万人空巷，倾城观望。凡菩萨经过的热闹之处，店铺都作好了准备，张灯结彩，焚香燃烛，备好茶水、糕点果品。临街的楼房门窗全都打开，等待东家、主顾、亲戚眷属光临看会。
      听到远处的鞭炮声、锣鼓声由远而近，“来了！来了！”人人翘首以待。
      最前面的是开道锣，锣脐凸出，又称脐锣。后面是人抬的大筛锣，锣面足有大筛大，直径足有三尺，一边有八面到十面，锣声节奏单调，格外显得庄严。
      锣队后是牌，“肃静”、“回避”、“敕封灵应伯”、“保国佑民”。紧接着是伞，都是各行业公会所献。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舞龙也是脚班上的活，全是壮汉，一色的短打衣衫，赤脚草鞋。一阵锣鼓先开场，“二龙戏珠”，双龙翻飞，口不离珠，珠快龙快，珠慢龙慢，似乎总赶不上那斗大的珠子。龙队直奔板桥塘口，“双龙戏水”从岸上下水圈门大码头，临水，龙头三吻水面，突然，一个龙回头，如出海的蛟龙腾空而起，直奔街上。
      荡湖船。
      踩高跷。
      打莲湘。
      歪子精逗老渔翁。
      “呀！小牌子到了！快！快！”“小牌子”是一种以丝竹乐器为主奏，锣鼓打击乐器为间奏并连接的自由套曲演奏形式。曲牌有60余首，起源于道教音乐，鼎盛于二、三十年代，流行于扬州的邵伯、仙女、樊汊、宜陵、大桥等镇。诸镇小牌子曾在樊汊打过擂台！既饱了耳福又饱了眼福，那真过足了瘾！小牌子是细乐，且在行进中演奏，演奏者皆一身黑色的长衫、灰色礼帽，礼帽边上插一枝红绒花，十分抢眼。笙箫管笛、胡琴琵琶等皆成双捉对，演奏者的姿势也是左右相称。如琵琶皆左手抱右手弹，而在小牌子队中，必有右手抱左手弹的姿势。连斜披红缎绶带也是相对称的。演奏者个个相貌出众、气度潇洒，不是熟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大姑娘小媳妇是比较喜欢听小牌子的，更喜欢看小牌子演奏的人。
      玉秀在家门口看到了小牌子，看到了俊秀的叶正青。他吹的是反手笛，贵喜怎么就不如他呢？不想这些烦心的事。咯咯，玉秀差点笑出声来，她忽然发现正青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虽时间不长，玉秀心里却觉得好长好长，多长呀？不！她心乱了，说不出的异样心情，使玉秀粉嘟嘟、白晰的脸上泛起了胭脂。突然，玉秀也觉得不单正青看她，看会的人群中多少人朝韩宝兴这边看。哦！妈呀，看我玉秀。一阵自豪与满足过后，玉秀潇潇婷婷转身进了店堂内房。
      会期过了，四月初二，正青一担全黄檀的木工家伙一早就挑到了韩宝兴。早饭后，师傅郑重对店里六、七位客师、徒弟说：“往后，从今天起，由我关山弟子叶正青领作。诸位客师，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道：
      大家同声对正青道：“恭喜！恭喜！”
      正青抱拳还礼：“同喜！同喜！往后还望诸位客师帮衬。”
      叶正青带回了镇江的家俱新式图样，不单韩老板欣赏，大家也一致看好。第一套嫁妆样品才做出来，就被人买走了。从此，韩宝兴生意蒸蒸日上。
      玉秀虽是少奶奶，但一天仍然要烧十几个人的饭菜。每天中午八样，鱼肉蛋全有，隔几天花样还要翻新。玉秀见到正青，总拿贵喜去比，总觉得贵喜没一样行，除了他是小老板，与一个箍桶匠有啥区别呢？玉秀来作房抱柴火、刨花，手艺纯熟的领作师傅正青竟然一斧头打在了虎口上，他只好忍住。还是被玉秀看到了，两人相视良久。玉秀抱柴火进厨房了，临进门她回眸一笑，正青心如中酒，醉了。
      四月初六是樊汊的后会期，远没有前会期热闹。中午饭罢，师傅师娘陪亲戚上街，客师们也上街去逛一会，贵喜对玉秀说：“玉秀，上街去看看？”
      “看不见我要结锅碗啊？你去，我茶烧好才去，不要等我。”
      贵喜忙跟着去了，没个把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结了锅碗，玉秀又精心梳洗一番，来到作房，她笑盈盈地看着正青，正青说：“玉秀，就我俩在家。”他俩字的音说得特别重。
      玉秀颤声道：“叶子，跟我来！”正青就盼玉秀这句话。
      正青随玉秀进了房间，玉秀拴好了房门。
      两人赤裸着，叶子欣赏着玉秀傲人的双峰，乳晕呈桃红色，乳头似一粒红玛瑙。真美！叶子想起了在镇江听说书先生说：“此乃桃花乳，此女必丰乳肥臀，并且是万里挑一的……。”
      玉秀脸若胭脂，双手遮脸，指缝中漏出目光，见叶子看呆了，她小声笑道：“呆叶子，看什系呢？快上来！”玉秀伸手去拉叶子手，不知怎么碰到了叶子的根，好烫！
      玉秀惊问：“你怎么这么大？”
      “男人都差不多吧。玉秀姐，秀，我心跳得很。”
      “哦，叶子，我们好上，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啊！晓得吗？”
      “晓得，晓得，我发誓！“
      “发什系誓啊？叶子，……。”
      玉秀终于做了真正的女人！她看着躺在她身边俊秀的叶子，忽然想起了去年在丹记粮行二少奶奶家小书房里扶乩，她告诉了叶子，叫叶子猜扶乩得了什系？叶子笑道：“这哪能猜得到？能猜得到我就不是叶子了。”
      “就是叶子！咯咯！”
      半天，叶子翻然醒悟道：“就是叶子？真就是叶子？”
      “是的，那天扶乩得的就是“叶子”二字。扶乩的先生半天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来。咯咯！”玉秀、叶子他们俩在窃窃私语笑谈中又进入了第二次的疯狂，玉秀、叶子俩若一叶小舟，时舒时缓，酣畅淋漓地驶向了大江，驶向了大海。这次令人沉醉的远航，玉秀刻骨铭心！同样的男欢女爱，怎么相差得十万八千里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次年正月里，玉秀临盆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伙。乳名：宝宝，大名：本正，字：源清。韩宝兴满月酒办了三十桌，把左邻右舍请了，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请到了，非常热闹。
      全镇人都知道玉秀的事，唯有韩宝兴一家人不知道。
      韩宝兴的邻居是中西医蒋嵩铭医生，医术不错，他还戏谑地用了一句中医术语：寒热不清。


                                                                              2006.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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