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养成了一个嘻嘻哈哈的性格,对什么正经事也严肃不起来。
在部队由排干提连干时,政委征求我的意见,问想当军事干部还是政治干部,我坚决要求当军事干部。政委说,我知道你军事过硬,但我看你干政治工作挺合适,你能团结人。
我说我成天嘻嘻哈哈的,政治工作要求管人的思想,我怕管不好。政委说,我最不喜欢一天到晚板脸训人,言必称希腊只会唱高调的政工干部。你就不要跟我争了。
过了几天,命令下来了,让我到某连去当副指导员。那是年底,该做老兵的复员工作了。
到了那个连队,我发现干战关系不是一般的紧张。由于指导员平时跟战士沟通少,动辄训人,加上给战士们的处分太多,在老兵中结怨很深,双方已经形成了激化、对峙的状态。
那时我们在国境线上,时刻强调的是准备打仗,每个战士身上都背着子弹袋和手榴弹,内部矛盾一旦激化,极容易引发恶性政治事故。况且,我们团在这方面有着血的教训。
个别老兵已经扬言,不在档案里取消他们的处分,他们一定要给指导员点颜色看看。干部们很紧张,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一直在连队工作,太了解战士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啥了。我知道,指导员和老兵们的矛盾闹到这个份上,已经根本不可能调和了。
我建议指导员立即休假,老兵复员工作由我来做。我是新来的,跟老兵们没有过节。
“这能行吗?”让老兵纠缠得精神即将崩溃的指导员,担心地问,“这时候走,政委不是要骂我临阵脱逃吗?”
“平时肯定是要挨骂的,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我接着说,“你如果信任我,我打电话向政委汇报连队的情况。”
指导员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知道这时候请假探家,会被上级视为无能,影响他今后的使用。可是不走,连队的局面只能越来越恶化。
“多大的事呀,你别想不通,”我继续劝他,“如果你在这里扛着,老兵们真动了手,对你不利的影响更大。”
指导员同意休假了。我们立即开支部会,其他干部全同意他立即回家,并让我代表支部给政委打电话,替指导员请假。
没想到,政委早就知道了我们连队的情况,“同意你们支部的意见,让他立刻探家。”接着他补充说,“兔子,你们连队现在的情况,在全团是最不好的。你给我听好了,别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严肃点,老兵们出什么事,我拿你试问!”
我早就算到政委会批准指导员探家,作为部队的领导,谁不希望自己的部队平平安安,什么事情也别发生。
指导员探家了。
我开始主持连队工作。我先看了背处分战士的档案,处分决定都是针对一些轻微违纪的事而给的,平心而论,都给重了,怪不得他们不服。接着我在食堂单开了复员老兵专灶,解除他们的一切战备勤务,让他们好好休息。再接着就找他们一个个谈心,特别是那三个背了处分的老兵。
结果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亲自把那批复员的老兵,送上了回家的火车上。分手时,他们全哭了。
政委电话里问我,怎么摆弄的老兵,工作做得这么顺利?
“政委,还不是老一套嘛”我嘻嘻哈哈地说,“做艰苦的思想工作呗。”
我受到了团党委的通报表扬。
若干年后,我转业了。有一次到内蒙出差,我去干休所看望早已从正师职岗位上离休的老政委。我俩聊起那次老兵复员的事,看他又要表扬我的样子,我觉得反正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便向他彻底坦白了已隐瞒多年的情况。
“政委,其实我根本就没做什么思想工作,”我老实交代说,“我分别找到那几个背处分的老兵,一对一、面对面时,我把处分决定书从档案里抽出来,让老兵亲手撕掉,并对我发誓不对任何人讲出去。”
“兔子,你小子胆子真够大的!”老政委感叹道。
“哎呀,政委,”我还是嘻嘻哈哈地说,“您现在看,那有多大的事呀?咱们的战士,在那么艰苦的地方,干了四、五年,背个处分回地方,他们谁还能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
老政委问我:“当时你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们指导员了吗?”
“没有,我谁也没告诉。”我说,“他那么左,我帮他收拾了局面,他弄不好还要告我个违法乱纪,收买人心呢。那您还不得给我个大号处分呀?”
老首长和我,同时仰头哈哈大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