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子趁热打铁地说,口气听起来好似征求唐卫的意见,其实他主意早已定下。
唐卫对坐在副驾座上的四妹说:“四妹,你去后面坐。”
唐卫放下车窗玻璃,遥望那座老桥,他仿佛看见了小芳站在桥头那棵木棉树下向他招手,当年接新兵的军车驶过桥头好远好远,小芳还站在那棵木棉树下。
金杯车快到老桥了,唐卫说:“三娃子,慢点嘛!”
三娃子挂在一档上,汽车靠怠速的力量慢慢行驶着,当地车辆看是外地牌照,猜测他们是在找路,便没有像在桥上时那样急促按喇叭催促,而是从左侧超了过去。
唐卫左看右看,就是不见那棵木棉树,他不安地问:“三娃子,路走错了没得?”
余明在后面搭腔道:“没错,马上就上桥了。”
“都说老马识途,你龟儿子是越老越糊涂,明明老桥就在前面100来米,还问走错没得。”工作之外的三娃子和唐卫在一起时,总大大咧咧不分上下。由于是自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与唐卫逗乐、调侃、有时讥讽几句已习以为常,他从来不在乎唐卫是不是搭理他,高兴也好,郁闷不快时也好,想什么就随口而出。
刚到桥头,唐卫让三娃子停一下,急匆匆跳下车几步跨到桥头站定,任由江风扑面却一动不动,凉爽的微风吹开他已解开纽扣的淡红色的衬衣,像一朵盛开的木棉花,只是没有刚从蓓蕾中绽放的木棉花那样火红,鲜艳夺目。
四妹已经认出唐卫站的地方原来有棵木棉树,当年送别唐卫参军,古芳就是追赶远去的军车一直到那木棉树下才停下的,于是她便轻声地对余明说:“快拿摄像机摄下来。”
唐卫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着烟,抬头遥望看得见的流沙江尽头,那里是他当年当知青时落脚的地方,当年种下的橡胶树至今已有35个年头,成林成片,满山遍野的翠绿尽收眼底,勾起他无限的遐想。他仿佛看见白色的胶乳如涓涓细流滴淌进白磁的胶碗中,那胶碗是他唐卫宽阔的胸膛,那胶乳是小芳带着咸味、带着甘甜、清澈透亮的泪水。参军离别的头夜,他和小芳第一次手牵手走进胶林深处,他将外衣脱下铺在杂草树叶覆盖的平台上,与小芳相拥而坐。小芳将头埋进他怀中,双手紧紧抱着他健壮的腰身,任泪水浸透他单薄的背心,唐卫只感觉滚烫的泪水穿透胸腔,与他怦怦跳动的心水乳交融。好长时间,小芳抬起头借着稀稀落落的星光望着唐卫说:“唐哥,有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我在你面前已暴露无遗,我的所有日记你都看过,那都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全让你一目了然了,还能有什么隐瞒你吗?”
“不嘛,我就要亲耳听你说你为什么爱我?”从不在人前撒娇的她,今生只在两个男人面前撒过,而且都是扑在男人怀中,一个是孩提时扑在爸爸怀中,一个是长成少女后扑在唐卫怀中,尽管月光稀疏,唐卫还是看得见她撒娇时沁人心脾的妩媚。
唐卫用双手捧起她娇嫩的脸儿低下头送上一个久久的吻后说:“小芳,你长得那么鲜艳可爱,清纯动人,人见人爱,不是吗?”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小芳嘟着小嘴说。
“真的,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来形容你真不为过。”
“讨厌,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酸溜溜的了?假如有一天我老了呢,人老珠黄时你还爱我么?”
“傻丫头,你应该还记得我那首拙诗吧,你火辣、善良、不虚假、不做作、善解人意、对爱情忠贞不二……这女人的美德全都给了你一个人,这样的女人,我不爱还爱什么。当然你也有女人共有的缺点。”唐卫赞美过后卖了个关子,不再继续往下说。他等着小芳的下一个撒娇。特别是小芳急迫撒娇的模样,最能让他青春的热血沸腾,青春的心房不安的躁动,小芳多少次的撒娇,都让他差点不能自控。明天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的撒娇模样,今晚他要她尽情地撒,他要尽情地享受她撒娇时那副梨花带雨、柔情似水的爱焰。 小芳半天没听见他的下文,娇嗔温柔地将小手伸进他背心中,摸着他跳动的心急迫地催促:“说嘛,我的缺点是什么?”
唐卫被她的小手挑逗得酥酥麻麻,半晌才说:“好哭。”
小芳听了这话,一时春心荡漾,疯狂地在唐卫脸上、胸前一阵“乱啃”,唐卫只觉得下身膨胀,似火烧火烤,他像一条饿狼,伸出双手三下五除二将她的包装剥去。小芳在唐卫勇猛有力的撞击下气喘吁吁,轻声地呻吟着,唐卫以为自己的鲁莽举止弄痛了她,立即停止了动作,伏下身在她脸上轻轻吻着,边吻边说:“对不起,小芳,是我不好,我伤害了你。”
“别停下,”小芳喘着气恳求唐卫,双手紧紧地抱住唐卫大汗淋淋的身躯,她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小芳感觉大地在颤抖,岩浆从火山喷发而出,她要让滚烫的岩浆在自己身体中奔腾不息,直到与自己血管中的热血混合流进她的心脏,她相信从此以后,唐卫的血就与自己的心一块跳动。
狂风暴雨过后,小芳再次搂着唐卫脖子说:“唐哥,我把我全部都给了你,你永远在我心中。你摸摸我的心,那里有你的血在涌动。”
……
唐卫回到车上,众人只见他眼眶润湿,知他心中痛楚,谁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连三娃子这个嘴不关风的人也成了哑巴。虽然暂时成了哑巴,他终究还是那个喜形于色的人,忍不住用手在自己嘴上连着啪啪啪扇了三下,他后悔没管住自己的嘴,是他勾起了唐哥的伤感,是他触动了唐哥本已痛楚的伤口,是他又给唐哥未愈的伤口撒上了盐巴……
四妹专门给唐卫开了一间豪华单间在顶楼上。同学们乘车疲劳了一天,还是要聚在唐卫房间里斗斗地主直到午夜才各自回到房间,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没有理由让孤独和伤感陪伴他。
月亮已升到半空,唐卫还是没有睡意,披着外衣站在阳台上。阳台正对着他曾经当兵驻防的方向。他遥望远方,另一个少女婀娜多姿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仿佛看见少女脉脉多情的目光在月光下闪烁,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少女娇柔的询问:“唐连长,哦,应该叫哥,你们此去何时能回来?”
“不知道,这是军事机密,或许你爸爸都不知道。”
“别忘了给我写信啊。”
“哥哥哪能不给妹妹写信呢,认识这么多天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
“记住就好,我等你回来。”
这段记忆也是28年前刻下的。那年他与少女话别在少女单位的木棉树下,也是月黑风高的夜晚。部队接到命令向边界一方运动,目的是什么,唐卫也不甚清楚,大多数人以为是换防,可他凭自己的猜测和判断,料定是开赴战场。他对少女说:“过不久我们可能要换防,今天抽空来还书给老院长,顺便也向你告别,也请你转告你爸爸妈妈,就说我想念他们,尤其告诉你爸爸,说我唐卫永生不忘他的知遇之恩。你爸爸这段时间肯定劳累过度,加之又有偏头痛的疾病,能提前退就退下来。你自己呢,高考恢复了,抓紧时间复习一下,考上大学才有好的前途。另外,选择男友要慎重,千万记住哥的一句话,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人,别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男人的嘴巴,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是前人的经验之谈,自有道理在其中。”
少女泪水满面地说:“哥,我的眼睛雪亮,早就看上了一个人,他还叫我林妹妹呢!”
唐卫知道少女爱上自己了,但时间不多,他想作些解释,可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说了她也未必相信,他看的书多,从书中一些描述少女的爱情故事中他得出一个结论:陷入爱河的少女智商几乎等于零。再说,他也不想让少女过度失望和伤感,时间和岁月会让她渐渐淡忘这一切。少女的爱意他早就体察,只是每到此时,他就假装糊涂。
唐卫在沉思中……
少女又说:“哥,我知道你喜欢木棉花,不知道你们换防的那个地方有没有这种花,我想请你爬上这棵树采摘一朵给我。”
唐卫从沉思中醒来,凭他侦察兵的身手,几下就爬上树,借着月色选了一朵欲开欲放正在蓓蕾中的木棉花递给少女,少女放在嘴边亲吻许久又含羞地捧着递给唐卫说:“哥,我就像这朵花,你带在身边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好吗?”
唐卫看看表,该归队了,于是慎重地接过花说:“好妹妹,哥会记住的。”说完后退一步向少女行了个军礼,转身大步向营房走去。 少女没有相送,只是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唐卫的身影消失在门前那条弯弯的小路,少女清亮的泪水深沉地洒落在夜色中……
泪水迷糊了少女的双眼。迷朦中少女感觉她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看得见却够不着。牛郎织女还隔岸相望,可少女至今还是朦朦胧胧,她不知道对岸的牛郎在想什么。他的眼神深沉、凝重,真诚中似乎隐藏着苦衷还是徬徨,还是其他,少女实在猜不透,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和她居然没有执子之手,没有绵绵无尽的爱语。少女从父亲那里知道,唐卫的童年和当年知青生活桀骜不训,仗义豪爽,当兵后虽然成熟了许多,可骨子里的东西,哪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隐藏得更深更厚,或许棱角磨得圆滑,但内里还是坚如顽石。这些是一个真的男人的原始气质,这气质让少女更加痴迷……
唐卫呀唐卫,你在想什么?难道你真的要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这么没有尽头地等下去,一直等到两鬓斑白……南南在心中自问,又好似问唐卫。她不知道唐卫能否听到她揪心地问,也不知道唐卫能否看透一个少女的心。(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