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
我在家里的四姐妹中排行老三，从小很听话，剪着五号头，一双大眼睛总是看着别人喜欢听大人们说话。那个时候谁家也都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只有场部里放电影才是最热闹的事了，所以我们对老电影总是情有独钟，很多情节都可以背诵出来，但还是百看不厌，其实就是在回味一种感觉。在那个年代知青们的到来，给农场带来了全新的城市信息，知青们也是正值年轻的最好时光，十八般武艺在农场的天地里尽情亮相，好不潇洒！五六岁的我最拿手的好戏就是跳革命舞，都是跟在知青身后学的，每到晚上，尤其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都会捻着小酒盅唱着过门：“啦哆来米，啦哆来米。。。。”，我就在大家节奏的掌声中一遍一遍的跳着《北京的金山上》或是再跳一曲《我爱北京天安门》，这个舞蹈也是我在每一个知青宿舍里的保留节目，说来也怪了，那时的我居然是百跳不厌，从不怯场，当然动力也有知青们更多的北京奶糖、天津糕点、上海小吃。。。在等着我。
姐妹几人中，毛头叔叔最喜欢我，作为徒弟的他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也是他怀抱里的常客。
72年夏天叔叔和父亲商量，想带我一起回上海探亲，想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父亲虽然也不识字，但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能开眼界，就主动出路费，让叔叔带着我看看大上海。那年我六岁，毛头叔叔23岁。就这样叔叔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黄帆布旅行包，和几个知青一起作伴，从位于乌苏里江畔的四师34团出发了。
我们的行程从坐汽车开始，经过72里路来到虎林县城，再乘火车24小时到达省城哈尔滨。然后顺利的话再中转签证到上海，这一行程最快的也要三天，如果不顺利的话就只能在车站里再多熬一到两天了。三天多的时间里，6岁的我吃喝拉撒全部是叔叔照顾，由于那个时代人们唯一的出行工具主要是火车，车上人多，我们能坐上硬座已经是万幸了，况且我还一直是在逃票。所以我的座位就是叔叔的腿上，我的床就是叔叔的怀抱。也真的无法想象毛头叔叔是怎样熬过这三天的，要知道那时他还是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一米八几大个子的小伙子，真的是难为他了！
作为木工父亲的工资也不高，只比知青多几块钱，我们一个七口之家在经济上是很拮据的。毛头叔叔为了给父亲省钱，从上火车起就没给我买半票，每次火车上查票，他们几个知青让我躺在长座上，他们把衣服放在我身上，然后再往后靠挡着我，我也很配合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这样逃过了虎林到哈尔滨的票，只是到快下车的时候，在车上叔叔给我补一张很短途的半价票，顺利的通过了检票口出了站台，几个同行的知青们为此欢呼了好一阵，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从哈尔滨上了到上海的火车上，我们又是故伎重演，一路上躲过了几次查票，在马上要到上海站的时候，叔叔又给我补了一张前几站的半价票。叔叔领着我和几个知青大义凛然的走出检票口。刚出检票口还没等高兴呢，就被站上的巡查员盯上了，把我们一行几人都带到了车站办公室，知青叔叔们事先交代我了，谁问话也不能吱声，因为我的口音能听出来。
巡查员工作很敬业，坚持自己的怀疑是对的，因为经过了三天多的行程，再加上毛头叔叔还是个小伙子，根本不会带孩子也不会收拾，6岁的我蓬头垢面，一身农场小孩的打扮，傻乎乎的样子，巡查员硬想让我补全程的半价票，可是叔叔们也分毫不让，反复解释这个小孩是亲戚前几站送上来到，帮忙捎回上海市里，就这样巡查员也无法对质，也没有办法处理，不得不放我们走。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另一位工作人员正打了一杯水在我对面准备喝，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杯子，目不转睛。因为我太渴了，火车上人太多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水喝了，我真的太渴了。此时巡查员终于有了灵感，马上拿起那只杯子走近了我，蹲下身来抚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问我：“小妹妹，你是不是想喝水”？我仍然不吱声，但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只盛满水的杯子了，巡查员继续说：“小妹妹，你要是渴了，就把这个杯子里的水喝了吧，告诉叔叔，你渴不渴”？我终于经受不住口渴的煎熬，只说了一个字“渴”。我以为叔叔不让说话，但没说不让说一个字，就说一个字不是说话。就是这一个“渴”字，却是住在乌苏里江畔农场孩子的标准发音，和住在大上海的孩子的发音有天壤之别。随后的结果是毛头叔叔和知青们被很很的教育了一番，叔叔老老实实的补了从虎林开始的半价票，走出办公室，毛头叔叔心疼的摸摸我的头，牵起我的小手，一手拎起那个黄帆布旅行包，嘴里叨念着“师傅呀，你一个月又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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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6/3 11:40:00 [显示全部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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