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暮 年(上）

[上集]

方言小剧

编剧：王彦春

　　人物表：（以出场为序）
　　何大妈：女65岁退休干部秧歌队担任排练指挥
　　喜子：男40岁左右卖菜人
　　小娟：女40岁何妈儿媳妇
　　护士：女30岁
　　医生：男40岁
　　甲男：30岁
　　乙女：30岁
　　何大魁：男45岁何大妈儿子
　　场景之一：
　　（黄土高原某小城，早晨，广场上锣鼓喧天，晨练的老年男女踏着鼓点，扭起陕北的大秧歌，人们满脸春风，洋溢着幸福的面庞。秧歌队列中，一个年迈花甲的妇女，身穿一套洁白的运动装，手拿两把桃红的扇子，胸前挂着一个哨子，她在秧歌队伍前后奔跑，语言温和，面带笑容，给人一种慈祥和蔼的感觉，时而纠正不合拍的人扭秧歌的动作和步伐。）
　　何大妈：老刘，步子要跟着鼓点，这样（示范）旗动旗动旗。对，就这样。步子放大点，节奏再快点，对，就这样，好、好……三妹子，人灵灵的，咋跳的笨楚楚的，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要精神点，抬头挺胸，甩臂有力，目视前方，别老像霜打了的茄子，焉溜溜的。对，很好、很好，就这样……你，注意队形，保持一条线，别出列。
　　场景之二：
　　（农贸市场上摆满各种新鲜蔬菜，卖菜的人高声吆喝，老年男女人群，熙熙攘攘，相互侃价。刚晨练结束的何大妈精神抖擞，不时地瞅瞅这个菜，问问那个价。）
　　何大妈：喜子，这个菜咋卖？
　　喜子：涨价了，一斤三块钱。
　　何大妈：昨天不是2。8块吗？咋又涨了呢？
　　喜子：看你老说得，咱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叫什么与时都进嘛。
　　何大妈：油腔滑嘴。坑人还打政策的旗号？也不脸红。没文化，那叫与时俱进，不是与时都进，都涨，明白不？
　　喜子：管球它什么俱进。反正你们涨工资，我们也跟着沾光，多收入些，这叫公平合理，对吧，何大妈。
　　何大妈：贫嘴。给我来一斤。
　　喜子：（开玩笑地说）你老工资高，天天吃素菜，要小心身体啊。要不，多买点好菜给几个儿子送去，也算扶贫我吧。
　　何大妈：去，就一斤。
　　喜子：好，（没有称，拿起一小捆，足有二斤之多）拿去吧。
　　何大妈：多了，吃不了就糟蹋了（又掰开放下一些），再说，这哪是一斤，足有二斤哩。我可不沾你便宜。
　　喜子：看你老说得，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哩，咱卖菜是跟行情走哩嘛。自己地里种的，多一点、少一点，还计较个啥？多的算我送你的，孝敬你。
　　何大妈：这还差不多。（边付款边说）喜子，买卖要公平，童叟可别欺，和气生财嘛。我走了，你忙吧……
　　喜子：记住了，大妈，你老慢走……（相互道别……）
　　场景之三:
　　（依山而建的一栋栋大楼，汽车路盘山而上，串院而过。在一单元前，何大妈掏钥匙开防盗门，上楼，又开家门。何大妈进门换鞋走向厨房，麻利地拣菜、洗菜，嘴里哼着“兰花花”小曲，她打开煤气，煮小米粥，切菜……，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她朝客厅小跑，接电话……）
　　何大妈：喂，谁？噢，小娟，咋啦。苗苗要到五中学音乐哩，好事、好事。我现在就接去？行，我现在就去……（挂电话，小跑进厨房关煤气，换鞋出门锁门，边锁边嚷嚷说……）这死女子，也不早点说，苗娃还小哩，坐公共车过马路，（看表……），来不及了，我的跑步前进了……（转弯处，几块西瓜皮乱甩在地上，何大妈慌不择路，踩了上去，仰面摔倒在地，几次挣扎而起，最终昏迷不动……）
　　场景之四：
　　（某办公大楼一间办公室内，小娟拿起电话，连续拨同一电话，没人接。焦急不安地看表，又向学校打电话，打通……）
　　小娟：喂，刘老师，何苗来了没有？没有？我婆婆送哩嘛，该早到了。行、行，我再联系联系，好，打扰了，再见。（把电话重重地摔按下去，自言自语……）这个死老婆子，又在哪里出洋相去了……（又拿起电话，给丈夫打，打通）大魁，你小子在哪里哩？咋啦？你妈一点也靠不上，我单位忙，顾不上，把何苗送到公共车上，让你妈接一下，现在，死活打不通电话。何苗现在也没到学校，我问老师了，就刚才。你看急人不急人。要不你赶快去看一下，把何苗先找到，快些。（生气地甩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这熊老婆子，当不上个人用，三天不收拾收拾，就没有点样子，整天就解下个往人群堆里钻……（三番五次地打电话，不通……）
　　场景之五：
　　（何大妈家电话，始终响起，房内空无一人）
　　场景之六：
　　（某医院，病床上，何大妈打吊针，脸、腿多处擦伤，胳膊骨折。床边，喜子坐在身边照顾，二人拉话……）
　　何大妈：喜子，不好意思，担误你生意了……
　　喜子：说什么哩。我菜卖完了，回去也没事。我先照顾你，等你儿子来了，我再走……
　　何大妈：我没事，还能动，你快回去，地里活一大堆……
　　喜子：要不，你把你儿子电话给我，我联系它们……
　　何大妈：不要联系了。儿女们都忙的很。针打完了，腿还能动，我能回去。
　　喜子：看把你摔成个甚哩，骨头都摔断了，还说没事？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儿女伺候哪能行？你连饭也吃不上……
　　何大妈：算了，这点小事就不要惊动儿女了，免得他们分心，影响工作。
　　喜子：什么时候了，还替儿女想着。再说，养儿防老，病病灾灾不用他们，什么时候用？
　　何大妈：理是这个理，你还年轻，等你上了我这个年纪，就能体会到了……（护士和主治医生进门）
　　护士：（朝喜子说）你这人，现在还蛮怨老人哩，你就没责任？
　　喜子：我有责任？什么责任？
　　护士：你妈摔成这个样子，你能说没有责任？人年纪大了，出门不能让一个人出去，这点常识也不懂？
　　喜子：嗨……这……这……
　　何大妈：女子，你别怪他。他是个好人，不是我儿子。
　　护士：哪你是？
　　喜子：卖菜的。菜市上认识何大妈的。
　　护士：噢，对不起、对不起。
　　喜子：这有什么哩，没啥、没啥。
　　护士：大妈，这是你的住院单，你联系家里人，好给你办理入院手续。
　　何大妈：女子，我没事。我每天来按时打针就行了，院就不住了。
　　护士：这可不行。你老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需要住院治疗，否则，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医生：你老别固执了，院是一定要住，有利于您恢复健康。
　　何大妈：医生，我这把老骨头了，治不治没啥。能省几个算几个，我里外有五个孙子，眼看着都大了，上学费钱，能补贴几个算几个。
　　护士：话不能这么说，你老健康地生活这，那才是儿女们的幸福。
　　喜子：医生，你们好好劝一下大妈。大妈死活不肯告诉家里人的电话，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
　　医生：大妈，你住院得段时间，没有人陪可不行。你就告诉我，也免得儿女们为您担心啊……
　　喜子：就是……
　　护士：就是……
　　何大妈：（面带忧愁，至此沉默不语，泪流满面，放声大哭……）老头子啊，（医生、护士、喜子三人面面相视，不知所措，三人异口同声道：这是咋回事？）
　　场景之七：
　　（医院走廊靠窗口前，喜子边打电话边自言自语……）
　　喜子：看这老人家平时挺快乐得，谁知也有这么多难过得事情。这三个电话也不知对不对。（拨号……打通）喂，你是何大魁吗？噢，我是喜子。不认识，打差了。这号对着哩，什么？在外地出差哩？和你老二联系？（对方挂电话）这孙人，明明打麻将哩，还说在外地出差忙哩，麻将比老人命还重要，哈孙一个。让我在给老二打（拨号，打通）喂，你是何佳忠吗？我是谁？我是喜子，卖菜的。忙的喝酒哩。什么事？你妈摔伤住院啦。我先照顾一下。（对方挂断电话，喜子生气地直骂）什么东西，我看狗日的就是个杂种子、忤逆虫。（骂完生气地蹲在墙角，深思半响，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儿子都不管老人，婆姨能管婆婆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电话再说（拨号，打通）喂，你是何佳忠的婆姨吗？噢，我是卖菜的，叫喜子，上午，你婆婆摔倒住院了，骨折了，在鬃医院三楼五床。对，让办入院手续。那好，你赶快来，不客气……（对方挂断电话，喜子自言自语说）这媳妇还是个人，话不打人，还解下谢谢我，着急哩嘛。总算通知道家人了，叫我快给何大妈打声招呼，让她老把心放到克朗里……（朝病房走去）

场景之八：
　　（何大妈病房中，一切如前场景，何大妈打吊针，喜子守在一旁，小娟探头窥视房内）
　　喜子：你找谁？
　　小娟：有个何老太太摔伤，是不是住这儿？
　　喜子：是，是这里。你是？
　　小娟：我是小娟，是她儿媳妇。
　　喜子：噢，快坐下，你来我就放心了。
　　小娟：这位大哥，谢谢你把我妈送到医院里。
　　喜子：谢什么哩。
　　小娟：这是咋回事嘛？上午我妈接我女子去学校，咋也联系不上。把人害气的，我还以为她又闹秧歌凑红火去烂，结果，你看出了这个事。
　　喜子：你妈就是接孙子去啦，走得急，让西瓜皮给滑到了，正好，我卖完菜回家看到，才送到医院。
　　小娟：都怪我，不要让接我女子得话，那有这号事情嘛。
　　喜子：行了，老人就是小胳膊骨折了，养段时间就好了。扎你来了，我就放心啦。你在，我走啊……
　　小娟：大哥，不好意思，你就好人做到底，再照上一个来小时，让我回家给我妈取上几件换洗衣服，行不？
　　喜子：行。你快去。
　　小娟：（走到床边，摇醒何大妈）妈，把你门上钥匙给我，让我回去给你取几件衣服。
　　何大妈：不要取了，过两天我就回去。
　　小娟：回什么哩？病好了就到我们家去住，以后再也不让你老一个人住了。你看怕人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得话，让我咋价向你儿子交待？
　　喜子：大妈，你就别固执了，看这么好得媳妇多疼你、关心你，想的多周到。你就听人家得话，没错。
　　何大妈：唉……（转身，流泪）
　　小娟：（从老人口袋里掏出钥匙，朝喜子说）大哥，那就麻烦你了，我快去快回。
　　喜子：你放心去，大妈有我照顾。
　　场景之九：
　　（何大妈家，小娟带一对年轻夫妇看房）
　　小娟：咋样，看上没。
　　甲男：还行，租赁费一月多少？
　　小娟：这附近有行情，一月600元，水电费按表实结。
　　乙女：房费咋价交。
　　小娟：一次交全年的。（甲男乙女相互商量一番）
　　甲男：行，大姐你也是个爽快人，我们也真心租房，成交。明天你把合同书拿来，咱们一手签合同，一手交款交钥匙行不？
　　小娟：没问题，下午我就安排人搬家腾房子。（甲男乙女出门）慢走，明天见……（小娟一付喜悦的脸，坐在沙发上……）
　　场景之十：
　　（何大妈的病房内，小娟夫妇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小娟：妈，我们接你回家，以后再也不让你老一个住了。
　　何大妈：娟子，我不和你们一块住，这人老了，起居不定，吃喝软硬挑畔。再说，我还能动，就不连累你们了。
　　何大魁：妈，让你住你就住，固执什么哩。这回你就听娟子的。
　　何大妈：（一脸无奈地神情）唉，那就听你们的，我暂住半个月吧。
　　场景之十一：
　　（月余后的某一天，小娟家，小娟夫妇冲着何大妈发火）
　　何大魁：你整天瞎磨磨什么，就知道回、回，你那窝里有金还是有银？我们对你咋啦？有你吃，有你喝，哪一顿把你饿着了？
　　小娟：就是的。你就知道回去图个自由自在。就是放不下你那闹红火。你想过没有，你成天泡在广场人群里，跳啊、扭啊，也不嫌丢人。
　　何大妈：丢什么人哩？
　　何大魁：弄了半天你还不明白？那广场上都是些啥人？都是些不顾家的不正经人。有的在外面成天跳舞，搞婚外恋，还堂而皇之地说是锻炼身体。
　　小娟：还有难听的话哩。人家都说，广场是老年人的精神摇篮，没汉的寻汉，没妇的寻妇，都是一帮老不正经人。
　　何大妈：（气的直发抖）你们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放屁。
　　何大魁：总之，今后不在允许去广场丢人现眼，在家里把苗苗照顾好，按时吃饭，按时接送上学。有时间的话，替小娟洗上点衣服，总比你跑广场有益，这也叫运动，也照样能长命百岁嘛……
　　小娟：实话告诉你吧，我已把你的房子给人租赁了，你那些破家具都在地下室放着哩。你就断了回家的念想，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还有，从今天起，你把你的存折交给我，工资我按时取，给你攒着，好给你养老送终。
　　何大妈：（气不成言）你们……你们……休想……
　　何大魁：（上前搜身）你就拿来吧。
　　小娟：快拿出来，（也上前搜身……）
　　何大妈：你……你们……休想（拼命保护衣襟……）
　　小娟：你不给你儿子，难道还想拿工资去找野汉不成，你这个老不死的。（动手脚打何大妈，何大妈昏迷过去……）
　　场景之十二：
　　（广场上，秧歌队热闹非凡，何大妈孤苦伶仃，满身污尘，蓬头满面，像乞丐一般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秧歌队……）
　　
　　剧终
　　2008年8月31日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