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我所在的农场,紧挨着电影“北大荒人”所叙述的“燕窝岛”。其实那部影片很多场面就是在我们八五二农场拍摄的。六十年代那里是农场的初建期,自然景观就是大片的山林和草甸子正在不断地被开垦着,直到七十年代中期那里还有好多原始的山林和草甸子、沼泽没被开垦,野生资源依然很丰富。人们所说的北大荒的“三多”就是说狍子、野鸡、和鱼都非常的多。“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民谣把当时丰富的野生资源描写得活灵活现。
为了欣赏北大荒的富有,我和有些知青一样,也千方百计地托人买了猎枪。每当节假日,我们就荷枪实弹地搜索着山林,徜徉在荆棘丛生的大草甸子里。我们追踪狍子、猎取野鸡野鸭、伏击黑瞎子……身体越炼越壮,胆子越炼越大。不但为餐桌上提供了野味,还亲眼目睹了很多大自然的奇趣。但最使我难忘的是我结识了一位老猎人。从他那里不但学习了不少的打猎的知识,更听到了很多显为人知的趣事。
就说“棒打獐子”吧,我原以为獐子多,什么人都能用棒子打得着呢。可是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谁用棒子打着过獐子。与老猎人说起此事,他才笑着告诉我:“唉,早先这里是獐、狍、野鹿的老家,遍地都有。獐子、狍子、黄羊都和鹿一样,也都全身是宝。尤其那公獐子更值钱,公獐子在肚脐儿里有个香囊,里面有着它自己分泌的麝香,所以獐子又叫香獐,有的地方也叫它是林麝或香麝。知道麝香吧?那可是名贵的药材,比人参还贵呢。小鬼子来的那时候,他们为了采集麝香,成队的人马用快枪来扑杀,弄走老鼻子了。再说了,麝香那么值钱,打的人也就多了,那还不快打光喽。”
“你们都知道,咱这北大荒冬天是积雪不化的,烟儿炮过后,雪都被刮到山沟和山脚下了,那里的积雪最厚,都有三、四尺深的地方。晴天,在背风又向阳的山沟和山脚下,比较暖和的时候,太阳晒在雪面上多少也会有些缓化的,晚上再上冻,那雪面上就会形成了一层的冰盖儿,人走上去都不会下陷。狍子、獐子和鹿什么的动物,慢慢地走在上面时也不容易陷住脚的,但是它们受到惊吓跑在上面时,由于四支脚用力蹬踏,可就容易被陷住喽。而且一旦陷下去,就很难自拔。上面是硬壳托着肚皮,下面还是比较松软的雪,想拔腿又用不上劲儿,挣扎半天也跑不远。一般来说獐子和鹿多在山上活动,而狍子多在草甸子里的小树棵中活动。所以几个人结伙,先是扛着雪踏板在山上到处追赶獐子,只要发现有獐子向山下跑去。人们就穿上雪踏板,骑上一根一人多长的木棍子顺着山坡滑下,木棍划在雪里可以掌握方向,免得撞到树上,也可以控制速度。追到陷在雪中的獐子时,就可用木棍打獐子了,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棒打獐子’喽。”
“什么是雪踏板?是不是滑雪板?”
“我们这些人用的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是用比滑雪板又宽又短的核桃秋木板做的,或者用水曲柳木也行,它们都有很好的弹性。板的前端也是向上翘起的。行走在比较松软的雪上,可以把它当踏雪板用,使人不至于陷在雪中。要是从高处向下走时,它就是滑雪板了,因为它比较短,在树林中可以比较方便地转向,所以我们都叫它是雪踏板。”
“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话实际上说的,不但是那个年代北大荒的生态环境还没有被人为的破坏。还说明了那时的富有,当真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野生动物都非常丰富。
北大荒真是“瓢舀鱼”的好地方。无论是河流、小溪、水泡子、水库、这里真的有水就有鱼。说也奇怪,头一两年刚取土挖的大坑,只要存了水,没有任何人向里放鱼苗,里面就会生出小鱼来了。所以这里的老人们都说;鱼是由草子儿变的。我们知道这种说法很不科学,也没有去探讨过。反正我们没少吃鱼,什么鲫鱼、鲇鱼、老头鱼,四棱、泥鳅、大黑鱼,河蚌、林蛙和龙虾(当地叫拉蛄)……夏天,雨水较大时,在我们生产队路边的排水沟里就可以抓到鲫鱼、鲇鱼。什么钓鱼、摸鱼、用网打鱼,冬天打冰窟窿捞鱼,都是我们最喜爱的活动,而且几乎没有空手返回过,“瓢舀鱼”的比喻是非常形象的。
使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的却是,我自己也曾经两次用手就抓到过野鸡呢。
第一次是在71年的冬季。
一个大雪纷飞的假日,几个知青朋友到我家来玩牌。为了烧水和烧暖屋子,我到房后去抱柴火时,无意中发现一只大公野鸡在风雪中钻入了我们隔壁家的柴火朵低下。因为那时在北大荒,家家都睡火炕,而且都是用木柴烧火的,因此每家都有柴火垛,不管是到树林里砍的树干还是树枝,为了防止夏天雨水浸泡,都要用东西把它们垫起来再码放整齐,所以柴火垛底下就都是空的了,可以通风而使木柴保持干燥。冬天风雪就会被柴火垛阻挡而堆积在柴火垛边上,往往在背风面儿积雪比较少,柴火垛下就可能形成空穴。以前只是听说,野鸡在风雪天气里为了避寒和为了躲避狐狸与狼的偷袭,经常会飞到村庄周围的柴草里藏身的。哈哈,当真如此,这么好的事儿叫我碰上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呐。我赶忙放下柴火,轻手轻脚地向柴火垛走去。北大荒的冬天大多刮的是西北风,所以柴火垛的东南面积雪不多,而西北面的积雪却形成了小山坡。为了取柴火方便,家家都铲出了通往柴垛的小道儿,我顺着这小道向他家的柴火垛靠近。北风卷着雪花漫天地飞舞着,树枝和电话线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哨声,时而有回转风迎面扑来,都能吹得我半天喘不过气来,那也不能停下脚步。我的近视眼镜上挂上了雪花,我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向那柴火垛走去。快到近前时,已经看到了柴火垛下还露在外面的野鸡尾巴,暗褐色带有红、黑色斑点的尾尖在风中摆动着,我的心遽然地紧张起来,生怕它突然飞走……靠近再靠近,我仔细地看到柴火垛底下都是雪,野鸡的头和身子全钻进了雪中。我屏着呼吸,叉开脚步,估量着野鸡身体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过去,双手正好透过雪层捂在了野鸡身上,它刚要挣扎,我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掐住了它全身,“困兽犹斗”这句话当真不假,这野鸡不但发出了“咯咯”叫声,双脚还用力地向前蹬着。这时我也顾不得心情是紧张还是激动了,赶紧把它从柴火垛下抱了出来,如同宰家鸡一样,将它的双翅绞在一起兴高采烈地把它拎回了家。朋友们都高兴地围了过来,欢呼雀跃起来,有的去抱柴烧水,有的去买酒……又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第二次更有意思。
我们农场有个小煤窑,每当冬天时,我们都相互结伴,坐上自己分场的解放牌汽车去拉煤。74年春节前帮我一个朋友去拉煤,那个司机爱打猎,带着猎枪就出发了。煤厂在大山里。一路上,翻山跃岭要经过草甸子和森林区,道路两旁经常有野鸡、狍子什么的出没。我们曾多次看见过成群的狍子在大豆地里觅食,也时常见过野鸡从近处飞起。这天我们装完煤,向回走时,路过林区,我们坐在车斗的煤堆上,我两眼注视着林边的情况,忽然我看到了一只野鸡在草丛中观望着,急忙拍打驾驶棚,告诉司机有野鸡了,车很快就停了下来。那司机手握猎枪走出来问野鸡在那里时,我已经手提着一只大公野鸡从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了。大家都对司机开玩笑地说:“有枪的打不着,没枪的却拣得到……”
怎么回事儿呢?当我们拍打驾驶棚时,那野鸡受到了惊吓,就从右边的树林子向公路对过的树林子飞去。谁曾想到,公路左边的树林里靠边上有通向煤场的电话线架设在那里,这野鸡也没注意到,一下子就撞了上去,那脖子饶着电线还转上两圈才落地的,这动作虽然很短暂,却全都叫我看在了眼里,车还没停稳,我已经跳下了车。所以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经常进山的人还有机会能拣到老鹰或是黄鼠狼什么的吃过肠子的死野鸡呢,这些都说明那时的野生动物的丰富,听老同志们讲,56年57年时,野鸡就像乌鸦似的,一片一片的,每群都有好几十支一起飞来飞去的。秋天,有人中午在大豆地边上撒下“药豆”(把大豆或是玉米粒儿抠个小孔,里面放入砒霜,再用蜡封上,就成了能毒杀野鸡、野鸭和大雁的药豆了),到傍晚就可以用麻袋向家背野鸡了。可以想象那时的野鸡有多少了,那么“野鸡飞到饭锅里”也是不难理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