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战
如今晚饭后散步的人越来越多，当一天的暑气散去之后，在绿荫下走走，欣赏路边的花草和灯光的同时，一天的紧张劳累顿觉消散，好不惬意。我也常在晚间散步，望着人们休闲的身影，不禁想起40年前插队时，晚间出工劳动的情景。
在陕北插队期间，遇农忙季节，白天出工一天后，如果当晚皓月当空，有时会再出一回晚工，我们知青称之为夜战。
夜战主要为了抢时间，避免耽误后期的时令农活。夜战的地块一般都不是很远，往往选择村子的附近。夜战是不计工分的，虽如此，老乡们还是很自觉，没有无故不到的情况，他们们把夜战看成是白天出工的延续。夜战时间一般不是很长，顶多2个小时，有点像包工活，队长经常说，抓紧些干啊，把这块地干完咱就回窑睡觉。
我在第一个村插队时，夜战掏过地，也担过粪。每回夜战都要连续干几天，直到月亮光线暗淡为止。有一回夜战，连续几天都是麦收后的掏地活，那是为播种秋庄稼做准备。落日收工前，队长大声吆喝：今晚捍上镢头，吃罢饭后到场上集合。晚饭后，各家的男人先后从窑里出来，扛着镢头往场上走。看看人到得差不多，队长就带着大家往地里走。到地头后，借着月光，立刻开干，镢头此起彼落，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队长心中是早有安排的，他总能根据出工人数的多少，来选择地块的大小，因此当一块地掏完时，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一声回克，当天的夜战就算结束了。
夜战的时间虽然不长，然而连续几天下来，知青的感觉却是很累很累。夜战后回到窑里，感觉极度疲乏，身子像散了架。有时连擦洗的精力都没有了，倒头就睡。也是，白天干了整整一天了，从日出到日落，人的体力早已耗尽，夜战几乎就是在拼博了。夜战也有好处，就是干活时身上凉爽，比白天在烈日下劳作好受多了。
在我插队的第二个村，队里也组织过夜战，干的活是收秋庄稼，那一年三天两头下场秋雨，乡亲们辛苦了一年，不能让秋雨将庄稼打在地里，队里就组织了连续的抢收。夜战的那些天，知青们与老乡各个肩上背条绳，在月光下，沿着白晃晃的山路往山里走。
队里的地块分布在村子四周，东西南北都有。那些日子夜战，是去村子西北边的一片片相邻的坡地。去往那些坡地时，必须经过一个崾险，那个崾险至少有20多米长，最窄处也就1米多宽。崾险两侧是深深的峡谷沟，人掉下去会立刻丧命。即使在无风时路过崾险，也能感觉到从沟里吹来的阵阵凉风。由于年久，崾险路边的土质脱落，中间比两端更狭窄些，为保证道路不中断，多年前，队里派人在崾险最窄处的左右两边，分别架上了几条木椽，使崾险保持了原有的宽度，要是没有这些木椽支撑，恐怕此路早就不能通行了。
甭说晚间，就是平时白天路过这个崾险时，我都会害怕，尤其走到中间最窄处，更是胆战心颤。两边木椽因为年久，已被稍稍压弯，木椽间还有缝隙，人走过时，动静稍大些，路面的土就会从缝隙间刷刷漏下。我问过老乡，不走这崾险不行吗？有没有其他路可走？回答：绕路走可远哩，要远几十里。
一天我们在崾险附近锄地，见一个外村的老乡牵着一头驴，驴背上驮着些东西路过崾险。那驴走到崾险前，说什么也不走了，由此我才知道，驴也怕危险。那老乡在前死拽活拽，那驴却把头使劲往后伸，好像是玩命看身后的什么东西。牲口的力气毕竟大于人，那人最终不拽了。歇了一会，似乎想出了主意，脱下身上的衣服，用两只袖子往驴脖子上一系，衣服的后背就把驴脸整个遮住了，那人再去拉驴，驴还是不走。人是智慧的，那人拉住蒙着脸的驴，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估计驴转晕了，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才又拉着驴往崾险上走，这回驴跟着人乖乖地过了崾险。我们在不远处的地里拄着锄头，看着这一过程，一个男知青说，人到底比牲口聪明多了。
本来是写夜战，却穿插了这么一段，是想告诉大家，那崾险确实挺危险，连牲口都害怕通过。那天夜战是收豆秸，我们跟着队长往山里走时，我心想，这大晚上的，可千万别过崾险去收庄稼。事情偏偏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有什么，还没到崾险之前，见队长没往别的岔路上拐，就知道今晚必经崾险，心里暗暗叫苦。那晚还刮着风，起码有四级，秋风卷来阵阵凉意。在陕北呆过的人都知道，陕北广种薄收，因此地里的庄稼打捆后，一捆离一捆挺远。这也就决定了背庄稼的人会间隔挺远。
我背了一大捆豆秸，在朦胧的月光下往回走。崎岖的山路上，我前后百米之内都没有老乡。刚走上崾险没几步，就刮来一阵风，由于豆秸捆大，兜风也大，我由不得随着风向踉跄了两步，一下子竟到了崾险边上。心里立刻咚咚咚直跳，急忙往回撤步，站稳后定了定神，等阵风刮过，才又接着往前走。谁想没走几步，又刮来一阵风，身子又跟着风歪歪，心想，今天本来就是风天，想等风停了再走根本不可能，既然已经走上崾险，就没有退路了，在崾险上停留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干脆跑吧。我眼看前方，疾步向对面跑去，豆秸捆在背上一颠一颠的，多次随着风偏向一边，我也不去管，稳住脚步照直往前跑，终于跑过了崾险，感觉背上都被汗湿透了。汗湿当然与豆秸捆捂在背上不通风有关，但主要原因还是吓出的冷汗。记得当晚又背了一趟，才收了工。
那些日子夜战收庄稼，多数都是过崾险去收的。我空手过去时还好些，返回时身上背着重物，在银白的月光下行走，回回心惊胆颤，不过顶数刮风那天最令我难忘。夜战了几天，我始终坚持下来了，直到月光暗淡了，有一天收工前队长吆喝，都听下了，从今起晚间不做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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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8/16 18:10:00 [显示全部帖子]
喜欢越江的诗，优美而恬静，带给我们回忆，带给我们遐想，尤其喜欢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