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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当年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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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北大荒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9/1 8:35:00 [显示全部帖子]

 

                              当年北大荒

                                    前言

         从小重理轻文,写作不是我强项。考上理工科大学,参加工作后,还是要写点专业性文章,如总结,报告,论文等等。正而巴经写点文学类东西,还在回宁波之后。“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支边,支农的,当兵的同学聚集一起,免不了天南海北穷侃半天。一个正在编地方志的同学劝我有空写一写在黑龙江支边,工作的丰富经历,别等到退休之后。于是就有了这篇“革命回忆录”。


         纬五十度带,寒温带。大小兴安岭,张广才岭呈人字形纵横绵延数千公里,肥沃的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广袤无垠,这是一片神奇的黑土地。冬天,皑皑白雪覆盖着原野,浸渍着草甸,枯枝,松针,落叶。春天,冰雪消融,那渗出来的涓涓细流如酱油,似中药汤,又像浓咖啡,最后汇成一条滚滚乌龙,这就是黑龙江。它是黑土地的乳汁,哺育着一代代北大荒人。

         六十年代末,我作为上百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支边到北国边疆,在黑土地里洒下了血汗和泪水,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北大荒。为了向家乡父老兄弟,向子孙后代有个交代,谨将北大荒生涯片断陆续写出来。本文主要围绕1972年冬天过年前发生的事情展开描述。

         那年适逢鼠年,对庄稼人来说,似乎不太吉利。春播刚刚结束,老天就开始作对。一连刮了五,六天西北大风,垄沟与垄台差不多刮平了,玉米,高粱籽都裸露出来。生产队长急得满嘴起泡,火急火燎地调配种子,整犁杖,又重播了一遍。半个月后,苗长出来了,稀稀落落,只有七成,还没有草长得旺。开春到头伏,没有下过一场透雨。二伏天,总算盼来了一片乌云,下的却是一场雹子。鸽蛋大小的雹子把桦南,依兰两县,六个公社拍了个遍。残枝败叶,一片狼藉。三伏天,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种蚕一样的蠕虫。一宿间,就形成了千军万马之势。田野上,玉米,高粱,大豆转眼间只剩下秃杆杆。那时候,屯子里凡是能动弹的都出来了,学生娃也停了课。用手捉,喷农药,挖隔离沟,都治不了那虫子。正当人类束手无策之际,一种天敌,名叫“七八分”的甲虫降临了。这虫子也繁殖得贼快,不到五天,把害虫吃个精光,自己也随之销声匿迹。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历经劫难的庄稼在为数不多的无霜期内,又匆匆忙忙抽出新叶,长出穗穗。入秋后,涝套雨连绵不断,只能穿着长统水靴割地。大地还没割完,拉完,头场大雪又把能吃的,喂的,烧的都捂在地里,冻在冰里。

         鼠年,野兔,田鼠却比人类过得欢实,滋润。

        北大荒人能吃苦耐劳,性格豪爽,也不乏幽默感,屯子里也有那么几个赵本山式的油嘴痞子,但是,面对这样的天灾大难,一个个无不抢天呼地,敛去了笑容。我第一次亲身体验了庄稼人靠天吃饭的艰辛,同时也萌发了跳出农门的念头。到哪里去寻活路?心里却茫茫然。常言道:“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自有招。”走着瞧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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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一)动物有冬眠的习性,东北老乡有猫冬的习惯。北大荒纬度高,冬天昼短夜长,农活稀少,室外气温常常零下40度左右。大多数人足不出户,“猫”在家里,孵在炕头睡大觉。不甘寂寞的,可以串串门,但也离不开火炕。抽烟,喝酒,吃瓜子,闲唠嗑,或是看书,写信,听广播。也有手痒痒的,推牌九,打麻将,耍大钱,没日没夜地。要是不想清闲,还是有活可干。更倌,牛倌,马倌,豆腐倌,一天也不得清闲。其他人也可以铡草,刨粪,送粪,或者随车老板跟车拉脚,进山伐木倒套,上粮库打工扛麻袋,下河崴子穿冰捞鱼------。

        知青们绝大多数不愿留下来猫冬。春离老母,秋盼归。这一盼可就是一年的动力啊!每当打完场,等不及分红,就借了盘缠,匆匆忙忙捉对结帮,循着哈尔滨—大连—上海—宁波这条热线作鸿雁南飞了。1972年,红光大队的知青却无可奈何地留了下来。瞎年头,队里没有路费可借。虽然还可以扒火车,蹭票,但是两手空空的,明年咋过?再向家里伸手?老大不小了,还真抹不开这张脸呢!

        1969年9月15日,桦南县新兴公社红光大队接纳了十五名浙江知青,八名鄞江的,七名姜山的,各有两名女性。乍来时,大队革委会对这批毛主席派来的浙江娃子关怀备至。女孩子虽然不及半拉子,也按整劳力记工分。专门派了老顾头给我们做饭。各生产队轮流供给白面,大米,豆油,大豆,粉条和柴草。就像1958年共产主义大锅饭一样,好日子没过多久。不到一年,食堂散摊子了。三间新盖的房没人收拾,抗不住冻,也没人住,大队革委会作主卖给了山东老李家。接下去的日子越过越遭罪。有门路的知青想方设法离开了这里,知青点只留下我一个男子汉。

        回不了老家,知青点就是我的家。可这个家满目疮痍,墙皮塌了,门耷拉着,窗玻璃碎了,炕烧不热,灶坑呛烟。门前垃圾如山,积水遍地------。在这样房屋里猫冬,非做寒号鸟冻死不可。眼瞅要上大冻,该抓紧收拾了。往年还有几个帮手,今年只好自掏自撑了。晚上,我在场院打更,困了,在豆腐房睡一觉,白天就有了空闲。木匠铺里要来了板头,钉子,先把门修好。在女孩子们帮助下,糊上了窗纸,溜好了窗缝、门缝。北窗台用土坯,麦余子堵了起来。屋里暗了,但也不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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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二)该堵的都堵上了,接下来要脱坯。脱坯,和泥被列入东北“四大累”,是个力气活。脱坯要有帮手,再说眼瞅要上冻,也不赶趟了。好在拆掉的北炕还有旧坯可利用。想扒炕,漫墙,和泥是省不了的。真佩服北大荒的老祖宗,不知哪辈子起,从燕子那里模仿来垒窝的绝活,也是一把土,一把草,再和上水,用二齿挠子钩过来,捣过去,稀溜溜,粘乎乎,一点一点地砌起墙头,垒成锅台,搭起火炕和烟囱,再盖上房顶,支起窗户,就能遮挡风雨,居家过日子了。我请大队派车拉了一车土,又借来了二齿挠子和泥抹子。水里来,泥里去,忙活了一星期。炕扒好了,墙抹了一遍,耗子洞也堵死了,灶坑也好烧了,人却累趴下了。躺了两天才缓过劲来。趴在热炕头那舒服劲,恐怕洗桑拿也不过如此。“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农民的小康很实惠。如果再有“细米,干柴和烧酒”猫一冬,给个县长都不要。

        这时候,西屋的女孩子们却冻得嗷嗷叫。没辙了,还是我挪窝吧!冻着我一个,温暖三个人,何况其中还有我的女朋友。我让她们搬进东屋,自己夹着铺盖来到后院老许家。许大婶早已看出我的难处:“孩子,出门在外都不易,你要不嫌埋汰,就在俺家北炕和万富一起住吧!”我在老许家一住就住半年多,吃饭仍在知青点。

        剩下的泥很快冻成了砣,西屋的炕到了没扒成,临时做了仓库。瞎包米,瞎高粱,冻白菜,冻萝卜都往里堆。上冻后我又挖了个菜窖,储上百来棵白菜和一麻袋萝卜。外屋腌了一缸白菜和雪里蕻,里屋还有一麻袋土豆和半麻袋黄豆。吃的不成问题了,柴禾却叫人犯愁。没有柴禾,北大荒会冻死人的。每年知青点分来的秸秆也不少,但年年垛不好,又没有板障子围护,让牲畜连拱带刨遭尽一冬,都夷为平地,又沤成了粪肥。大甸子已冰封雪盖,没法打柴禾。眼下打场进度慢,赶打赶分的秆壳还供不上烧。没招了,我找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刘金家。刘听了我汇报,憨厚的脸也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今年老天不照应,屯子里住家各户缺粮缺烧的不少,你们的问题已经向公社知青办反映过了。想法子掏腾一车煤来,这一冬就好过了。眼下要断了烧的,就到我家来抱柴禾。”刘主任的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告辞回到一队场院,队长要我去北大甸子看一天地,那里有人偷粮,抢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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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9/3 8:21:00 [显示全部帖子]

 

        (续三)从红光小学向西北,沿着大车道绕过一片松树林子,翻过一个小岗包,就到了八虎力河。河北岸就是北大甸子。这是一片刚开发的处女地,新兴、梨树俩公社和建设兵团31团都在这里争相开拓。千年的草垡子被深耕犁翻了个个儿,头年种大豆,来年种包米,高粱。良田沃土,不用上粪,年年丰收。今年虽然“瞎”了,仍数北大甸子庄稼长得最好。于是,捡地的缺粮户,盲流户,输急眼了的耍钱鬼都盯上了北大甸子。

        河边的小渡船已经冻住了。拉地的马车压破冰面,在河里趟出一条道路。这几天,天气反常,冰面上化出了一个个窟窿。走在冰面上颤悠颤悠的,还经得住人。我到河对岸一队地厂子里抓了两个大馒头,带上镰刀麻绳朝西北走去。那边有8垧包米地,三个女知青和五个女社员正在雪里扒拉包米棒,往车上装,手都冻成了“红萝卜”。车后面跟着一大帮捡地的,与其说是捡,不如说是连偷带抢。我敞开军大衣,在地头大声一吼,捡地的呼拉一下散开了,颇似那围着非洲狮分享残羹的秃鹫。

        晌午时分,我到西头地窝棚里歇息。北大甸岗地上散布着十来个窝棚,都住着来自各地的盲流。有破产躲债的,犯了案的,逃荒的。没有户口,也不与地方政府发生关系。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到,什么时候又悄然离去。盲流在北大甸开小片荒,种粮食,蔬菜和黄烟,也捡地,也偷也抢,用来换油盐酱醋,像田鼠一样生活着。这里是山东盲流老郑的窝棚,猫着腰才能进去。柳枝和羊草搭出一张床,床下堆满包米,土豆,萝卜和毛葱。床边有一口锅灶,两只破碗和一袋包米面。一件破大衣既用来穿,又当被盖。老郑正在贴大饼子。“老郑,做饭哪?给咱熘熘干粮。”老郑笑着点点头,顺手接过馒头放进锅里。我接着和他搭话:“哥们,大一队的地是我看的,你可得给我手下留情啊!”“放心吧,二哥,俺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那能让你为难呢?”说完递给我关东烟。我卷上点着抽了一口,差点没呛个跟斗,连忙钻出烟熏火燎的地窝子。老郑是菏泽人,出好汉的地方,嫌武大郎窝囊没出息,都推崇打虎英雄武二郎,所以,见人都尊称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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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9/4 12:31:00 [显示全部帖子]

 

        (续四)老郑在老家冒犯过革委会主任,口又没遮拦。有一次看露天电影,当众指点:“那个浓眉眍眼的秃子准是个‘护腚毛’”。“护腚毛”就是指阿谀奉承之辈。这可让人抓住了把柄。恶毒攻击副统帅可是严重现行反革命。老郑也预感事情不妙,大祸临头了。没等上面来抓人,蹽了。这窝棚里一躲就是三年半。老郑说:“这事,俺不后悔,只是苦了俺老娘,不知她老人家现在------。”老郑说不下去了,眼圈里也闪着泪光。“林秃子早已叛国出逃,摔死在蒙古国了。回家看看吧!”老郑将信将疑:“不会吧,他可是钦定的接班人呢?”

        下午四点钟,天暗下来,拉地车早已回去,捡地的也散了。老郑瞅了瞅天,告诫我:“二哥,要刮大烟泡,赶紧回去吧。”西北风慢慢刮起来,小雪也下上了。我顺风往回走着,一块荒甸子上码着几垛柴禾,趁四下无人,我捞出十来捆,又码上十来捆,用麻绳捆好,架在肩上。风刮得更猛了,呜呜地叫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沙子一样,大烟炮真的来了。雪掩盖了一切,路也看不清了。终于岔进地里,被垄台绊了一下,跪倒在地。冻硬了的高粱茬子像竹签一样扎破了棉裤,幸好没伤着皮肉。跌跌撞撞地,总算挨到河边厂子,厂子里已人去屋空。锅台上捡到几片馒头皮,扔进嘴里咀嚼,肚子更饿得慌。真想坐下歇歇,不行!只要一坐下,我就会成为“卖火柴的小女孩”。我勒了勒裤腰带,背起柴禾朝八虎力河走去。冰面上,雪粒像流沙一样飘荡着。天全黑了,我借雪映出的微光一步一蹭向对岸探索着。“咔嚓”一声,左脚踩出一个冰窟窿,连人带柴禾跌倒在冰面上,尚未湿透的棉裤腿立刻裹上了冰盔甲。我是不是太贪了点?不,不就是够烧两天的柴禾吗?我又不是太阳山上的老大。情急之中,我发现冰面压强不能太大。于是跪在冰面上,一步一步把柴禾推到对岸。

        河南岸到小岗包是一路漫坡,路更难走了。一步一打滑,走几步,喘一喘。爬过岗包,腿软绵绵,头晕呼呼的,全凭一种本能,朝屯子方向挪着脚步。走进松树林子,风向乱了,路也看不清,不知该朝什么方向走了,心里一阵紧张,脊背直冒冷汗。风稍一停息刹那间,我听到一声狗叫,又是一声。没错,那是屯子的方向。我又来了精神,朝狗叫的方向走去。忽然,风雪弥漫之中闪出一盏灯光,哦,那是五队场院的灯光。与此同时,脚底已经踩在进屯的大车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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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五)次日下午,大烟炮停了。我在豆腐房炕上打盹。耳朵忽然被拧了一下,睁眼一看,原来是刘主任。“傻小子,让你上我家来抱柴禾,却到北大甸子冒风险。差一点,今天要给你开追悼会。你若把小命丢了,我们怎么向你女朋友交代?咋向你老娘交代?”顿了顿,他又说:“公社、县知青办我都联系好了,批给你们一吨过冬用煤。明天大队派车,你就进城去拉吧。”

        翌日清晨,六队车老板柳斌套了一挂马车来到知青点。我匆匆忙忙扒了几口大餷子饭,跟车上了路。桦南大地素裹银装,初阳映红,炊烟袅袅,一派恬静柔和气氛,全无大烟炮刮来时那般狰狞。不到两小时,我们在公社、县知青签办批文,盖章,在煤炭公司付款,开好票。穿过县城跨过铁道,往北一拐,不远处就是小营盘煤堆场。我把大半包“哈尔滨”甩给看堆的小伙子,那小伙毫不客气叼上一枝,又拿出钢卷尺量了量车厢板:“你们可劲装一车吧,不用泡秤了。”说完,不知蹽哪去了。我们装了满满一车,足有1.3吨,捡了个便宜。柳斌甩了两鞭子,飞似地离开了煤场。到桦南街里,已晌午了。在一个挂幌的饭馆门前停了车,柳斌支好车,架上槽喂马。我抱起锹镐,鞭杆子进屋占了两个座,点了两盘炒菜,一碗麻辣豆腐汤,十个豆包,自己要了一瓶“松花江”啤酒,给柳斌要了三两白酒。不一会,豆包下去一多半,又添了六个酥饼。这时,进来两个女知青,在对面坐下来。和我一样的服装说明也是浙江人,不知是宁波人还是温州人。高个儿的看了我们的菜后,向服务员要了四个酥饼,一个豆腐汤,一个肉片炒辣椒。女服务员忽然一愣,又问了一遍,然后扑嗤一笑,抿着嘴进厨房去了。这次我也听出来了,原来女知青把炒辣椒读作操辣椒了。过了会,厨师亲自端来了肉片炒辣椒,还问了一句:“这玩意儿辣得很,你们受得了吗?”矮个儿知青抢着回答:“我们不怕辣!”里面传来了哄堂大笑。两个女知青既窘迫又发懵,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我,似乎寻找求援。我解释道:“炒菜的炒应当读chao,第三声,不能读操(cao),那是东北方言,发第四声。”“那不是一样的吗?”“那可大不一样,怎么说呢?------”我一个跑腿子实在开不了口,向两个姑娘解释第四声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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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六)喝了酒,柳斌的话匣子打开了,路上,他又津津乐道那盘“炒辣椒”。忽然他又问我:“邬,去年咋不早点回来?要不,你就是咱队的队长了。”去年年初,选不出队长,刘金把我推荐给六队,不料,社员们都表示同意,而我拖到七月初才回黑龙江,六队不得不重选一个。我说:“干农活,我不是把好手,跟上趟就算不错了。再说我不记农时,又不懂换茬,当队长没那两下子。”“嗨,当队长有啥难,长个脑袋都能当。你文化高,学起来还不快?关键是要大公无私,你说看地的,场院打更的,为啥都搁知青?还不是你们六亲不沾,大公无私。”柳斌说的倒是实话,我却没当官的命。没有官当无所谓,不过“功名”一词不仅仅是做官,如果这辈子进不了大学深造一番,倒是件遗憾事。我这边寻思着,柳斌晃着脑袋,甩着鞭子,边吆喝牲口,嘴里哼哼“二人转”,十分悠然自得。

“柳斌,当车老板挺牛的,是不?”“这也得分啥时候,你瞧冬天这大车道,溜平梆硬,国道一样,跑起来颠儿颠儿的。下晌卸了车,馆子里一坐,要俩炒菜,小酒壶一捏,吱儿一口酒,叭儿一口菜。吃饱了往大车店炕头一躺,那啥成色!到春天,道路翻浆,稀泥咣汤的,车一打误,牲口招罪,人也累个贼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时候宁当王八也不当车老板了。”说着走着,柳斌抱着鞭杆子打起盹来。马儿认识回家道,乖觉地靠边一溜小跑。拐进岔道后,路面窄了不少,我怕车翻沟里,用锹把捅了捅柳斌,柳斌睁眼瞅了瞅:“没事,快到家了。”低下头还想睡。我没话找话撩拨他:“哎,这拉帮套是怎么回事?”柳斌一听来了精神:“哦,你说的那啥呀!你没听说吗?北大荒真荒凉,又有狍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早先跑腿子娶不起媳妇,就有两个,甚至三个人合伙娶亲的,其中一个为主,相当于这辕马,另外的就是拉帮套。”“现在法律不是禁止一妻二夫吗?”“明的没有,暗里还有,那都是过去老家伙的事了。”我笑了笑又问:“那生下孩子算谁的?”“像谁算谁的呗,要是亲哥俩,长相又差不多,就说不上了。反正随他爷爷一条根。”柳斌又问我:“你打算多咱结婚啊?你看咱俩同岁,可你都耽误四个孩儿了。还笑啥呀?”“明年再说吧!”说话之间,夕阳西下,车也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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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七)12月26日下午,当场院最后一袋粮食倒进仓库,保管员关门落锁,1972年农事算结束了。仓库里除了种子和上缴国库的公粮是好粮食,明年的生产用粮和各家各户的口粮多数是瞎粮食。瞎粮食,就是没长成的谷物,瘪籽,以往都用来喂牲口。“瞎粮食喂的!”即“畜牲!”,是一句很严厉的东北骂语,现在,不得不拿来喂自己脑袋了。

        坚持干到最后的二十几个社员,一个个乌嘴乌脸地,拍打着尘土,走进豆腐房,抽着烟闲扯。晚饭时间尚早,没打算离开。队长环视一周,鹰隼般的眼神最后落到我身上,死盯盯地看了会儿,还笑了笑。我了解他的思维方式,看着你,不一定关注你,而是琢磨着什么。果然扭头,队长发话了:“今年大伙辛苦了。明天开始,除了会计,出纳,仓库保管,更倌,牛倌,马倌,都不用来了,我这个队长也没当好,该卸任了。什么时候该干活了,等新领导班子成立,会通知大伙的,都回去吧!”大伙都没有动,外号“柬埔寨”的社员杜仁才提议:“忙活一年了,是不是犒劳一下,请大家伙嘬一顿,队长?”“吃啥?生产队穷得叮当响,贷款还不上,利息都拿不出,吃个屌,回家去吃吧?”回家喝瞎包米粥去?真不甘心。“早先给东家扛活,打完场,还给顿饺子吃呢!”“是啊,仓库里不是还有点白面吗?”“今天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生日,应该庆贺一下。”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随声附和。最后保管员出了个主意:“咱队在小卖店还欠着钱,再赊10斤白酒,也就10元钱。仓库里舀点白面,没有油,就烙几张干巴饼,现成的大豆腐端一盘,足够大伙囫囵吃一顿,队长,你看行不?”众人都随声附和,队长不再坚持了:“那就这么地吧!要不是遭灾,我衣某人也不是小气鬼,饺子,烙油饼,随大伙可劲造。”

        社员们七手八脚,一起动手,干巴饼烙出来了,又硬又劲道,很有嚼头。住在后院的半拉子李九成㧟来一大碗大酱,还带来几根大葱。一只只粗黑的大手在棉衣上蹭巴蹭巴抓起大豆腐块,就大葱,蘸大酱,吃起来还真香。保管员提溜回来一“喂得罗”白酒。倒进大凉瓢,就像击鼓传花,一人一口轮着喝。不会喝的,抿一下。能喝的,吱儿吱儿一大口,就像泉水洇进了干涸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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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八)元旦,红光小学刘校长来串门。刘校长名万发。那年头,“发家致富”要受批判的。“万发”又合着宁波话“犯法”的谐音,听起来总有点别扭。刘到知青点来过两次。第一次,作为兼任大队知青主管,把我们从火车站接到红光知青点。第二次是把继任主管,民兵连长王德富介绍给我们。

红光小学师资缺乏,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刘这次来意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刘校长像往常一样,总是笑容满面,与总是一脸“阶级斗争”的大队支书老盖形成对照。寒暄之后,刘慢悠悠地和我聊天。从国际讲到国内,从中央扯到地方,从黑龙江侃到浙江。圈子兜完了,才郑重其事地告诉我:“经过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讨论研究决定,请你加入革命教师队伍。”

        在东北,世俗对穷教书匠也低看三分,“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不过,当民办教师比种地还是强多了。不挨风吹雨打日晒,拿大队平均工分,靠平均分值,旱涝保收。星期天还能伺弄一下自留地什么的。凭我老高三的文化底子,教教红光大队的娃子们,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我还是提醒刘校长:“刘老师,我们可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啊!”也许他也不十分清楚,我的档案里还有大段不适之词,是入了另册的疑似“可教育好子女”。“你已经教育好了,我可以代表红光大队的贫下中农说这句话。”刘的话让我心头一热,差点受宠若惊了。列宁说过:“最大的荣誉莫过于组织上的信任。”我还能说什么呢?刘校长是红光大队知识分子代表,可以信赖和沟通的。我把自己的打算向刘校长和盘托出。

        金是我的女友,同班同学,俄语课代表。在女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金千里迢迢从黄岩奔我而来。因为身单力薄,铲地,割地总跟不上趟,老让别人接垄也不是回事。我也不忍心让她爬垄沟挨累,让她去教书再合适不过了。我把金推荐给刘,刘表示同意,不过还要大队领导们认可。我私下盘算,如果金去教书,开春,我就去公社水利工地当民工,都有空把高中课本复习一下。毛主席说:“大学还是要办的。”1972年已经招了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我们都错过了机会。1973年是我报考的年龄极限,“这是最后的斗争”。拼不下来,我和金将扎根北大荒,走上粉笔生涯,沿着民办——代课——转正三级跳,跳出农门。刘校长听了我的长远打算,高兴地握住我的手:“祝你们明年双双考上大学,若上不了大学,欢迎你们成为我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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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9/9/9 8:16:00 [显示全部帖子]

 

        (续九)“腊月十八,鬼呲牙。”室外,气温零下40度左右。玻璃窗上的冰花已变成厚厚的白霜。一尺多厚的土墙内壁也挂上了霜,伸手一试,贼风嗖嗖地。尽管外墙抹得溜光严实,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这句谚语大概是从北大荒传开的。

        年终决算,每个劳动日只值0.12元钱。我和金结余一百零几元,生产队给预支60元,剩下的算是生产队借用。

        北大荒一年只过三个大节,吃三回肉,包三次饺子。春节,五月节,八月节。春节过年祭祖宗,八月节吃月饼,杀“鞑子”。唯独五月节多数当地人不知与屈原,粽子的联系。过年时,差不多家家户户杀猪,卖一半,留一半,放在天然冰箱里,慢慢享用。杀完猪照例要请队长,亲朋好友围着炕桌嘬一顿。灌血肠,大块肥肉,大碗白酒。吃得满头大汗,舌焦口燥时,就甩掉棉袄,舀上一瓢新挑来的井水喝一气,沁人心肺,痛快淋漓,却从没听说有人因此而闹肚子。

        往年,知青是杀猪人家的常客,今年谁也请不起了。听说姜继臣家杀了猪,我拿10元钱去称了10斤。拿回来先砍下3斤,剁成块,又翻出毛笋干炖了一大锅。中饭时分,肉香四溢,我迫不及待地囫囵吞了两块,真解馋哪!金用筷子夹起一块,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瞧了瞧,接着“呀!”了一声。金吃出了“米粒”。我有点不信,砍开剩下的猪肉,果然又找到了“米粒”,顿时倒了胃口。这“米粒”也称之为“豆”,是猪囊虫泡。吃不好,身上会长绦虫,幼虫钻进肠壁会周游全身,到处长“豆”,这就是猪囊虫病。长到眼睛里要瞎,生在脑子里会癫痫,最后还会送命。想到这里,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有7斤肉退了货,钱却退不了,姜还了别人的债,却要欠我一欠了。那炖熟了肉吃不敢吃,倒又舍不得倒,四个月没吃肉了,再说这可值一个月的工分哪!金说,高温能杀死囊虫,再炖炖吧!于是,又炖了五个钟头。笋干倒是越炖越好吃,肉恰似嫩豆腐,稀烂稀烂的,夹不起来。架不住肉香的诱惑,不到三天也吃光了。慢慢地,也忘了猪身上的“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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