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另类“集体户”
我们隋家围子向北2华里处,有一条由东南向西北走向的铁道,横亘于宽阔无际的草甸子上,这就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来往于坦途和四方坨子的小火车轨道。四方坨子在我们公社所在地五棵树的东北方向,有远近闻名的劳改农场,而小火车极其轨道就是由其修筑和管理的。我们初来之时就是被曾经运送过劳改犯们的小火车车皮带到这个永生难忘的地方的,如今小火车极其铁轨已被拆除,只有昔日的印记存留于我们的脑海。
四方坨子,匪夷所思的名字;劳改农场,毛骨悚然的场所。我恍惚觉得不曾经过,但却真实目睹到劳改犯们的真容:个个头戴仿佛越南女人戴的那种斗笠,只是略小;身着黑色衣裤,胸前标记着号码的白色胸章分外夺目;手提肩扛各种农具,目光呆滞而冷漠;浩浩汤汤的队伍却悄无声息。在压抑中出工,在压抑中进餐,在压抑中归所。他们之中在劳教期满后就成“劳改释放犯”(释放了,还要称谓“犯”,真够搞笑的),便被发往农村,继续监视劳动,这就是“群专”――革命群众的专政。
我们屯子,在我们未抵达前就有了3个“劳改释放犯”,组成了一个小规模的“集体户”,不过是另类的而已。他们并非来自四方坨子,他们和我们都是同一城市的外迁人员。他们的户舍被安排在临街的土屋内,实际上是队里马棚的东侧隔出来的小屋。可能出于防止他们进出马圈,有危害马匹之嫌,将他们的门开口向北,毗邻大街,便于监督。
小屋内,除了炕,仅剩灶台。炕上3副被褥:干净整齐的,属于老刘Y;胡乱摆放的,属于老刘R;长期不叠的,属于小武子。3个人,3副碗筷,1个炉灶,轮番各自做饭。虽然来源相同,但脾气秉性各异、风俗习惯不同,龃龉、摩擦、纠纷、争吵则时常上演,不过从未听说有全武行的事发生。
老刘Y,40左右,身高体瘦,曾经的医务工作者,说话略带口音,逻辑性相当强。他总使自己处于干净利落状态,待人谦逊,时常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为乡亲诊病、治病,很得老乡的好评。鉴于他的医生身份,我很信服他的话。下地干活儿歇息时,当地小伙子们常常抓鼠、兔、蛇、刺猬等烧着吃。开始我不敢zhaoliang ,觉得挺geying 人的,请教他之后,便放心地大块朵颐起来。老刘Y给人的印象是衣冠整齐,一丝不苟。打羊草时,头戴养蜂人员才戴的那种帽子,头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双眼从透明塑料片后面向外看。颈上围着毛巾,颜色雪白,经常清洗的样子。身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裤脚用线扎紧,以防蚊虫钻入。足蹬高腰球鞋,鞋带系得紧紧的,既防尘又防沙。他说起话来,声音清细并略带口音。他常常告诫他的听众远离十件事。哪十件?他总是略带调侃地用方音说道:“吃喝嫖赌,外带抽;坑蒙拐骗,外带偷。”按说,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正人君子,不料却犯了事,耽误了大好前程。瓜田李下的道理他应该明了,却稀里糊涂下了正道,呜呼!这是否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
老刘R,抑或30左右,人长得老且凶,满脸络腮胡子,眼睛总是红红的,一看就是酒精练就的。我很少见到他,他经常四处游荡,漂泊不定,在屯中没有太多的“事迹”。 老刘R,人称是某高干的‘小舅子’,曾是一名公安,因犯有营私舞弊错误被劳教。被遣散到屯子里时已患有严重的肺结核,当时刘R想让他姐夫(当时依然在位)帮助他脱离困境,但是这位高干却是大公无私,不予通融。刘R不甘心,三番五次到地区去找关系,无果,终因病重倒毙街头。
小武子,30开外,五大三粗,说话不干不净,声称是高干子弟,言论行动大有如今“愤青”的雏形,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整个一个满不论。他常常将帽子的衬里当帽子戴,身着一件半旧的中山装,领口从来不系,膝盖上的两块大补丁分外抢眼,足登没有鞋带的解放鞋,裤脚总是一高一底的。他说起话来总是咄咄逼人,与队长王X吵架更是家常便饭,争吵的内容基本属于鸡毛蒜皮的小事,最爱说的话是:“王队长,其实我是非常敬重你的!”但是看一看气得鼓鼓的王队长,便知“敬重”是否真实了。
这个另类“集体户”在我们到来一段时间后便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两位老刘已然故去,武姓小伙子则不知所终。这一段“集体户”的生活,对于他们是苦还是乐呢?